第7章 第 7 章

泽维哥说话总要夹带些无关紧要的事,我和他又继续聊了几个小时。等我和阿婆走出县公安局的府邸,夏天的太阳都快落山了。

我想也不会有人愿意一字一句读下来他的话,如果把有用的内容整理一下,就是下面的几条:

1.梁婆婆失踪几天后,尸体在下游河滩。她家里的门上锁,钥匙却不见了,没有激烈打斗过的痕迹,家具都完好无损。

2.客厅里似乎有接待过客人。据货郎老庄说,他在上周一在梁婆婆家歇脚,梁婆婆有拿茶水招待他,所以应该是那时留下的痕迹。不过货郎老庄是中午时短暂的停留,后来又马上走街串巷去了。在茶几上有两个精致瓷杯,被判断附有来访者的指纹,已经送往专业机构检验。

3.卧室走廊里面支撑房梁的柱子,在一米五左右高度的地方,有一圈不完整的红色染料痕迹,除了那儿的一道红色痕迹,厨房通往外界的铁窗钢筋上,也有一根有被蹭到的一点淡红色。

4. 厨房到卧室走廊的地板上有一些阴干了的红色水渍,这一点陈伢子也有说。

5.最后一条信息是陈伢子审问期间提供的,无法确认是不是实话。他说,在孤婆娘-也就是梁善音消失后的第二天,他从通风口爬进房里偷窃,没有拿到任何值钱的东西。

6. 上周一从下午三点半开始到晚上,目前三个脚印的主人都有非常严格的不在场证明,如果这三个人里面存在凶手,基本上只能认为死者是死于三点半以前。

一般而言,我倾向于保留对话的所有细节。

我不是一个追求简洁的人,前提消息是不需要发送给群青——她可是向来忍受不了其他人啰嗦。

我把这件事干得很认真。我分列出要点,像组织问答题的答案一样:概括,排序,直到最后斟酌用词,通读一遍,才敢满意地发布到三人的群聊里。

整理完谈话的大部分内容,一条完整的时间线也展现在眼前:

八零年代,梁善音奶奶居住在市内,不幸遇到抢劫案失去亲人,同时劫匪放火烧楼,还造成了其他的伤亡。可以查询到的是,她那时和自己的儿子一家住在一起。

在抢劫案当中,梁奶奶的儿子一家全部罹难。

那之后,她搬到目前所在的村庄,分到补偿房居住。

梁善音在那之后很少与村里其他人来往,虽然有一定的补偿金与社会保险,但她过得异常贫穷。

直到大约三四周前,她不知用什么方法辨认出当年纵火案的凶手,却并没有报警,和洛嗲嗲提到这一点,也没有寻找更多帮助。

同一时期,她还有向市区寄信给姓朱的收信人,暂时还不清楚这个人的身份。

一周前,也就是上周一早些时候,货郎老庄偶然路过小屋,在梁婆婆家喝完茶马上离开。

而后,周一下午,洛嗲嗲偶然经过房子后面,从卧室窗户里发现被人勒晕的梁善音,他以为死者已经死亡,实际上看到的应该是还在晕厥状态的受害人。

不过受害人应该在那之后没有存活很久,凶手快速地把她的身体搬到河边推下溺死,同时也把梁婆婆家中的钥匙带走。

过了一天之后,上周二,陈伢子进屋尝试盗窃。

洛嗲嗲则以为自己看见尸体,出于心虚买通陈伢子散播谣言。

即使感觉整理完全,我还是在群聊里面问道:

“还差了哪一点呢?”

“三个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具体是?”

群星平时那副漠然的样子,正通过文字传达给我画面。

“泽维哥被举报之后,案件的信息都不允许他知道了。”

“这样啊。”

“那个货郎老庄,本姓是庄吗。”

“他姓庄,周围一带人都叫他老庄,平时的工作是在村庄旁边摆摊卖货,他主要卖一些冰棍零食之类的吃的。泽维哥跟我说,这个人家庭背景很清晰,他是腿部残疾之后没有办法工作,所以在做这样的事情。”

换句话说,这个人是个跛脚。

一般跛脚的人,在市区很难找到一份正常的工作,下到乡里镇上,能骑着一辆小三轮车卖货吆喝,维持生计,已经是很好的结果。

“这种走街串巷的货郎,一般身份清晰的不多,这个老庄是实打实的有一个身份,巡查调查方面也没啥可疑的,他在这里做了好多年生意,卖的货也都是些便宜的小本买卖,他和那个老奶奶也没有仇。”

“再说他是一个一边脚有点跛的残疾人,这样子要把昏迷的梁善音运到河里面去,实在有点强人所难了。”

我本来还要再打上一段话,群青则冒出来另一个问题。

“你之前不是说,三十年前火灾里面,梁善音指证说有个强盗就是跛脚?”

“但不可能是他,因为他的嘴巴上也没有刀痕,警察检查过,不仅仅是嘴巴,全身都没有打架斗殴留下来的痕迹呢。”

“现场的脚印,除了你的什么爷爷,那偷东西的人,还有这个货郎,不是说还有一串?”

“对,还有一串正常男人的脚印,泽维哥说一直认不清楚是谁的,虽然从昨天开始,他就不被允许知道任何更多的信息了。”

聊天群中的消息,在我的最后一句话上,停留了有5分钟。

而后首先打破沉默的还是群青。

“房子旁边的泥地没有任何其他脚印吗?”

“没有,除了那些后来的警察。”

“车轮的痕迹呢?或者说有什么东西被拖动的划痕。”

“也根本找不到,当然,梁善音婆婆她自己的脚印就不用说了,她自己一直都在这一块,你说的,犯人是不是有可能用推车把她运走,警察也有考虑到。”

“但就是没有留下这样的痕迹,所以目前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从这一点说,那一个犯人一定是身体强健并且要足够高大的人才对。不然没有办法搬运起一个昏迷的人。”

“这种情况下,不就排除你那个老爷爷的嫌疑。”

“但警察那一边,可能是推测犯人用了什么其他的手段,可以不耗力气的运走人的身体吧,所以洛嗲嗲现在仍然是被监视的状态。”

负责此案的刑警遇到瓶颈,草率地认定洛嗲嗲可能是凶手,再加上目前唯有洛嗲嗲的动机扑朔迷离,导致葛阿婆一家陷入目前的困境。

“说凶手也太早了。”

我似乎看见屏幕那一边的群青微微皱了一下眉毛。

"算了,市区这里调查出来大料哦。"

子琪好不容易见缝插针,找到发消息的机会。

“你知道我们最后调查出来什么吗?槟知,哈哈哈,这可是费了好大的劲,你那边只给出来一个姓朱的人,我们就要整栋楼整栋楼的去跑,每个公司每个公司地去问。”

“不要卖关子了,是什么?”

“我们找到一个和你说的那个朱园目还是圆日,最相像的一个名字。”

“朱圆月。”

“真的找遍了整栋楼,他们那个地方的每一个公司的前台,都没有任何其他相似的人名了。”

“你不是说那封信只是寄到新轻华书坊旁边的那栋楼对吧,书坊里面是根本没有人收到信的,楼里所有公司的前台,我一个一个问下去,最后问到一个20多岁的男的叫这个名字。”

“而且这个男的还被辞退了呢,是之前辞退的,我们都不晓得有什么借口,去问那人的联系方式。”

“当然,最后还是弄到手了。”

她字里行间洋溢着得意的情绪,子琪这一次确实帮了大忙。

朱圆月...如果真的是梁善音婆家那边的亲戚,只要找到这个人,就一定能够问到更多意想不到的情报。

“我们是搞到了他的联系方法,就是一个手机号,现在还没有打电话给他。”

子琪打字道。

“到底有什么办法联系他,还有要问他什么问题,我就搞不懂啦,或者把这个东西告诉警察怎么样。”

“不管怎样,朱圆月不可能是梁善音的儿子了,他还是个年轻男人。”

死者的年纪按照说法,至少也有七八十岁,即使她的儿子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也是中年人了。

“甚至都不可能是她的孙子,火灾是发生在30多年前,她的孙子那个时候是一个婴儿,跟现在这个二十多岁的人,也对不上来。”

唯一的希望,在于这个姓朱的男青年是否和死者存在其他的亲戚关系。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还能够告知我们一点情报。

哪怕是通过他联系上梁善音婆家的其他亲戚也行。

“最差的情况。”

“是这个人,单纯姓朱。”

“和孤婆子没有一点关系。”

群青冷冷地打出来几个词。

“可是,我们的调查不就又走到僵局了。”

我感到懊恼。

群青却不以为意地继续打字道:

“真的是亲戚,反而很奇怪诶。这么多年那个人都要发信给他?”

“你不是说,邮局老板也回忆,这婆婆永远都收不到来件吧。”

“一直在发信,没有收到过信,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一直在发。”

群青似乎不能理解这种行为。

而我所能想到的,或许是这个姓梁的婆婆有什么无法抛下的感情,又或者是有什么执念吧。

但我没有说出来。

梁奶奶之死,案件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被找到,我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我行动力不足的缘故。

我没有找到足够多的信息,以至于群青和子琪两个远程支援也无能为力。

我双手拿着智能手机,在医院的地面层等待葛阿婆下来。

我不太愿意来到医院这种场所,因为我会经常性的被他人强烈的情绪所感染。

此时此刻,坐在我正前方的一名妇女正抱着自己的孩子呜咽。

葛阿婆的精神状态也不乐观,她守在洛嗲嗲的病床旁边,后者在下午昏睡了几个小时。

医生给出的判断是营养不足,除了外部物理的摔伤之外,我相信,某种心理压力也让嗲嗲无法承受。他的身体让他保持睡眠,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

我应该做到什么事情来帮助他们呢?

我是不是应该尽快找到真相,可是真相是什么,我的能力足够吗,这都是些未知数。

我被医院当中人群的情感裹挟着,他们或愤怒或忧郁,这氛围也让我感到胃里翻腾。

“下一步,去问问那个姓庄的卖货郎。”

被各种感受情绪烦扰的我,唯一所能依靠的,是群青每次发给我的下一步指令。

我当然乐意遵照她所说的去做,可是我又觉得,要马上提起精神去做下一件事情,对此时此刻的我而言,太过苛刻。

我的头剧烈地痛起来,站起身,我需要寻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让自己恢复能量。

我不禁又想起死者,她是出于什么样的情感,离群索居,又是为何发出那些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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