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声音越发清晰，殷束玉战战兢兢地转过身子，却没有看见任何东西。
殷束玉急匆匆地离开大门，转而走回到卧室的窗子底下。
窗子应该比门好撬开。她这样想着。
然而就在她走到能看见院门的地方时，她终于看见了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群抬着轿子的人。
不，不能说是人。
他们的步子轻飘飘地，脚后跟却没有着地，而身上遍布着十分不规整的棱角。
他们是纸人。
殷束玉看着这些举止怪异的纸人，心里直发毛，她想要往回走，然而身体却并不受她的控制往纸人的方向走去。
殷束玉离纸人越来越近，她发出的动静并不小，因此纸人们也发现了她。
他们齐刷刷地把头扭向殷束玉的方向，一双双没有瞳仁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殷束玉，嘴角勾起整齐统一的诡异微笑。
不！不能过去！
殷束玉死命咬着自己的嘴唇，想要用疼痛唤醒身体的控制权。
然而令她绝望的是，她依旧一步一步地离纸人越来越近。
当殷束玉走到和纸人相差不过两三步的位置才停了下来，然而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双腿像生了根似的动不了一点。
“咳咳咳…”苍老沙哑的咳嗽声再次响起。
殷束玉这次终于见到了声音的主人。
一只极为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手拨开了红色轿子的前帘，一双黑色布鞋首先进入殷束玉的视线中。
李叔？等到她抬头望去，竟惊讶地发现坐在轿子里的是一个和李叔长得别无二致的…纸人。
和其他没有瞳仁的纸人不同，它的眼睛上有两点鲜红的印记，乍一看仿佛是纸人长出了眼睛。
殷束玉呼吸渐渐急促，她记得爷爷曾经说过，纸人点睛是大忌。
不，应该不是李叔…
纸人公公的右手拿着一杆旱烟，放在鼻子前边陶醉地吸了一口，随即又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咳咳咳…”
纸人公公单薄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在寂静的夜晚里发出一阵阵纸张被折皱的“簌簌”声。
“吧嗒—”
似是有液体滴落的声音响起。
等纸人抬起脸，殷束玉看见那两个红色的原点开始拉长，最后在纸人苍白的脸颊上留下两道血红色的痕迹，像极了血泪。
纸人公公微微抬起手，敲了敲手上的旱烟杆，抬起脚准备走下轿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殷束玉突然发现自己的脚可以动了。
她忙不迭地抬脚往回跑。
身后并没有任何动静。
殷束玉跑到屋后，蹲在角落里，正待松一口气，却感到身后似乎站了个人。
她战战兢兢地往回看去，背后却空无一人。
她神经紧绷着，几乎是以为自己快要产生幻觉了。
等了一会儿，没看见任何奇怪的东西，殷束玉起身决定再回到窗前看看自己能不能进去。
就在她起身的一瞬间，却感到背上有股湿漉漉的寒意，脊背上莫名有了些重量。
殷束玉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恐惧，跌倒在地，手脚并用地慌乱地向前爬着。
“她的眼光，她的眼光…”
“好似好似星星发光…”
“睇见睇见睇见心慌慌…”
一阵诡异的女孩子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仿佛是贴着殷束玉的耳根哼唱着。
“睇见睇见睇见心慌慌…”
“嘻嘻嘻…”
尖利的笑声刺破寂静的夜空，冲击着殷束玉一片空白的大脑。
殷束玉呆呆地愣在原地，仿佛被吃人的女怪摄去了魂魄，她目光呆滞，嘴角诡异地咧开，竟也开始哼起了那首诡异的歌曲。
“睇见…睇见心慌慌…”
殷束玉像一个被人操控的木偶一般又朝着有抬轿的纸人方向走去。
她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穿着黑色寿衣的纸人公公挥舞着手上拿着的旱烟杆，发出极为满意的笑声。
“好…好…”
他引着殷束玉朝着轿子后边走去，那里赫然立着一口巨大的乌木棺材。
“咔哒—”
沉重的棺材盖缓缓打开，露出空洞洞的内里，似是一只张开大嘴等待着猎物主动进入的怪物。
“嗒、嗒、嗒…”纸人公公用旱烟杆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棺材盖，发出一阵极有规律的声音。
他咧着诡异的微笑，对殷束玉比了个邀请的姿势。
他想让殷束玉睡到棺材里。
殷束玉被操控着走近，双目无神。等她走到棺材面前，抬起头和纸人公公相视一笑，迈起一只脚准备进入棺材。
就在这时，杨母后院里养着的鸡开始不安地躁动着，发出一阵阵焦急的“咯咯”声。
原本悠哉游哉站在一旁的纸人公公见状也变得有些着急，他丢下旱烟杆，按着殷束玉的肩膀，想要让她赶紧进去。
“喔喔喔—”一只浑身黑羽的大公鸡冲出了鸡圈，跑到殷束玉跟前扯着嗓子大声发出鸣叫。
公鸡打鸣的声音划过寂静的夜空，与此同时，原先黑沉沉的天空渐渐露出一丝鱼肚白，公鸡的打鸣声像是一柄利剑在黑暗中强行破开一丝光亮。
纸人们在见到天光的一刹那全都尖叫着消失了。
殷束玉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又不知不觉地走到离杨硕家很远的小河边，自己一双脚正踩在冰凉的河水里。
殷束玉冒出一身的冷汗，心底发慌，她不敢想，如果再晚一些，自己是不是就要走到河中心然后被淹死。
她急急忙忙地回到岸边，凭着记忆走回了杨硕家。
得趁着杨硕他们还没醒赶紧回去。要不是被撞见不好解释了。
庆幸的是，等她赶回去，杨硕和杨母还没有醒过来，而昨晚紧闭的房门和窗户竟又在此时呈现出打开的状态。
殷束玉看着熟悉的一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蹑手蹑脚地走回卧室，杨硕打着鼾睡得正香。
殷束玉翻身上床，闭上眼睛很快进入了熟睡的状态。
昨天晚上发生了很多怪事，弄的她一晚没睡，现在终于能够放松下来好好休息一会儿。
直到日上三竿，杨硕和杨母看不过去才把殷束玉喊醒。
“玉玉，你怎么睡这么久？”杨硕坐在床边，低下头十分温柔地抚摸着自己越发鼓起的肚子。
殷束玉没有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杨硕手上的动作。
明明昨天晚上他那么害怕，怎么一觉醒来他又变得判若两人。
他…是不是又忘记了…
凭着这两天的经验，殷束玉渐渐摸索出一些经验。正常状态下的他们是记不住自己发狂时候发生的事情的，这也能够解释杨硕和杨母他们那些反常的行为。
可是…村子里面发生的那些怪事…可都是真的啊…
“怎么了？”许是殷束玉的目光太过强烈，杨硕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她，“你也想摸摸我们的宝宝吗？”
不！一点儿也不想！
昨天晚上，殷束玉的肚子变得平坦，恢复了正常状态，取而代之的是杨硕的肚子开始变大。
如果说她之前还对这个未出生的孩子抱有母亲的慈祥，那么现在则是没来由的恐惧，无边无际的恐惧…
她才怀孕不到四个月，刚开始显怀，而杨硕现在的肚子却像是即将生产的样子。
她不敢想象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但是杨硕以一种十分殷切期待的目光看着殷束玉，容不得她拒绝。
她也不敢拒绝。
殷束玉沉默地点点头，接着任由杨硕把她的手贴到自己的肚皮上，一脸幸福地看着殷束玉：“玉玉，你感受到了吗？我们的宝宝在踢我！”
殷束玉的手在贴到杨硕肚皮上的瞬间便感受到了十分剧烈的胎动。就算是被手掌挡住了一些地方，她也能看到杨硕的肚皮被所谓的胎动戳出一些奇怪的形状。
就好像…里面那个东西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来了…
撕开杨硕的肚皮，然后…从里面爬出来…
殷束玉想起杨硕昨天晚上讲过的“产翁”传说，鸡皮疙瘩瞬间遍布全身。
她不着痕迹地收回手，点点头回应着杨硕：“嗯。”
“真可爱啊！”得到殷束玉的肯定后，杨硕满意地笑笑，随即又开始抚摸自己的肚子，嘴角扬起幸福的微笑。
“我的孩子…”杨硕眼神温柔如水，他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喃喃自语道，“你一定要快快出生，快快长大…”
“娘很期待你…”
怀着所谓的孩子，杨硕自然而然地把自己当成了母亲。
但是听见他说出来的时候，殷束玉的心里还是觉得很荒诞。
产翁，就是让男人做母亲啊…
房间里再度陷入诡异的沉默。杨母正好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黑色液体，推门进来，打破了这一氛围。
“硕娃儿，把安胎药喝了。”随着杨母越走越近，一股苦苦的药味儿钻进来殷束玉的鼻子。
她微微靠后，想离苦味儿远一些。
“好。”杨硕点点头，接过碗来一饮而尽。
“谢谢妈。”杨硕擦着嘴角残留的水渍。
“我会好好把老杨家的孙子生下来的。”
不知是不是殷束玉的错觉，在听到杨硕说完这句话后，杨母的脸色罕见地变得有些怪异。
她点点头，没有说话，沉默地端着碗离开了。
“对了，他媳妇，你这几天要好好照顾硕娃儿。”杨母提醒着殷束玉。
“要好好伺候…”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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