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侯府

“公主只需要再静养五六日,身上的伤便可完全好了。”前来诊脉的太医笑道。

“是吗……这段时间真是有劳您了。”陈如愿也微笑,示意寻月送太医出去。

心下却略微有些发紧。病好之日,是不是便意味着要进宫面圣。是不是也便意味着自己不再是李时深府中一个无忧无虑、有枝可依的自由人,而是深宫中独身自保、举步维艰的所谓公主了。

种种原因令她根本不想进宫,若她真与李时深说了,想必李时深能替她拖延一段。

可,娘的血仇,不能不报。

无论如何,即便是刀山火海,她也要去瞧瞧。

寻月挑起帘子回屋:“小姐,周太医送走了。”

陈如愿弯眉笑笑,忽然又想到什么:“寻月,你愿意进宫还是留在府里呢?”

寻月如不愿意,完全不必进宫,陪自己过去之后,便可仍旧乘坐首辅的车马回府。公主的宫里会有掌事宫女并太监,寻月仍旧可以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陈如愿不想剥夺她选择的权利。

寻月却瞪大了眼睛:“小姐你说什么呢,寻月当然要和小姐在一起啊。”说完,寻月呆了呆,“难道小姐不愿意寻月进宫吗?”

陈如愿忙站起来:“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呢?寻月如今活计清闲的时候便随时可出府,可去城南城北买物件,可与熟识的姐妹同游。可是,进宫之后,这些便都不再有了。她们不能出宫,若说出宫……想必唯一的一次机会,便是公主出嫁那日。

寻月听着陈如愿一点点地解释,忽然也有些惶惑。在遇到陈如愿之前,她是这府里无依无靠的婢女,尽管李时深颇为看重,却难免想到自己今后的出路未知。后来被派给陈如愿,便只觉得稳当的路已经铺好,她又喜欢陈如愿、愿意一辈子陪着陈如愿。只当进宫是顺理成章的,也没想那么多。好似,开始服侍陈如愿后,自己内心也松弛下来,这脑子是好久不用了。

因此,当陈如愿眼睛明亮地、一句句地给她讲利害关系时,她才猛然意识到,这宫里,不比李府,皇帝和大人待下是天壤之别,自己熟悉了十九年的生活,只怕要从头来过。

然而,寻月一直如此,想好了便不再更改,于是她稍微僭越了主仆礼节,轻轻挽住陈如愿的手臂:“即便如此,寻月也愿意一直跟着小姐。”寻月平日是嬉笑不停,今日却说得极为郑重。

“好。”女孩也笑着,眉眼满是清明的微光。

她想,两个人一起,总还是能够互相照应。自己也会保护寻月,并不让她有什么差错。

又是一个阴天,还未到散朝时分,已经黑云压城,家家户户紧闭门窗。陈如愿这天仍旧如往常一样,温习昨天的书,再抄写经文练练字,锻炼锻炼身体。

李时深如今有时间便会给她讲一章史书,后来李时深仿佛怕麻烦,便直接让她也在书房读书。故而李时深每夜批奏折时,陈如愿就安安静静坐在他身边的桌椅上读书,李时深休息时他们便讲上两句。

陈如愿仿佛回到了和娘一起在溪州的日子。那时,娘白天经营杂货铺,只有晚上才有空去写书信。娘不是传统那种别人口述一句、自己写一句,而是白天别人口述时娘简单记录草稿,晚上再舒开笔墨纸砚,润笔细写。每晚点着油灯,陈如愿就在娘身边读些小说话本,或是诗词曲目,娘则运笔如飞,气定神闲。偶尔看到了略带恐怖色彩的志异小说,只消抬头看看娘,便瞬间回归现实。

那些一个又一个的,平静无比的水乡夜晚。

而如今,随着进宫的日子越来越近,加上娘不在了,陈如愿时常在读书的时候分心,只觉得心中惶恐,无法安定。略微抬头悄悄看看李时深,瞧见他敛着温润的眉目,一身玄衣,提笔批阅公文,也是那样淡然自若,便会觉得仿佛靠岸一般温暖。

近来,书房里不知换了什么香,陈如愿闻着,只觉得很像以往的雪松味道,然而却多了一种果香,仿佛山泉一般,更加宁心静气。

“大人……”阿水像以往一样在悬阳门外等着李时深下朝回府,却意外地瞧见李时深黑着脸,眉目压抑。于是本想说小姐还在府中等着用膳,也没敢说,只替李时深脱掉外氅,挑开马车帘,低眉默立。

李时深冷厉的声音吩咐车夫:“先不必回家,去侯府。”

阿水大气不敢喘,心想,咱们大人只是看着温和而已,内里的狠厉,怕是又有哪个无知之辈轻视了,惹祸上身。瞧今天这个低气压,如同天气一般阴沉,怕那个莽夫难熬过今夜。是谁呢……

阿水正在想东想西,李时深瞥了眼他,猜到他在想什么,也没有说话。

心里不断回想的是侯爷今日在朝堂上说的话:“陛下慈父之心,不远万里迎落难的公主回宫,昭彰天下,百姓交口称颂。然而微臣听说钦天监夜观天象,紫微星南面有红云压制,正应了公主从南方而来,恐对九五不利。”

李时深立于文官之首,听闻此言,不禁皱了皱眉。

侯爷沾花惹柳,风流不断,何时关心起朝堂之事了,虽说同为皇族,也不该评公主之事。只怕是意欲更深。

不受宠的皇子只是偏居深宫,然而若是有不利于九五之尊的言论传播,便会过继给王侯,平衡掉对皇帝的影响。

侯爷年少时玩得风流,可稀奇的就是一直膝下无子嗣。

李时深想到这里,便已猜到七八分,侯爷想要收养公主之心太过明显,只是背后更大的局,他想象不到。

这些年来他有种预感,背后总有双眼睛在暗处注视着自己,而那双眼睛的主人,与当年的仇人极为相似。

叶长景登基之前,曾以王爷的身份暗中参与党争,为叶国公的利益,亲手送长史李修灭门结局。

如今,李时深总觉得,躲在自己背后那双眼睛不仅同样流着皇族的血液,更知道自己的另一个名字,李明沉。

“小姐,咱们不必等了,先回去休息吧。”几道闪电霎时照亮了浓夜,外面劈天盖地的雷声响起,令人胆战心惊。

陈如愿点点头。一般李时深这么晚还不回来,自己也便不等了。只是……

她抬眸望了望外面的夜。蓦地头像针扎一样痛。

因今天的雷暴,像极了娘逝世那晚的景象。

“小姐?你脸怎么这么白,是有点冷吗?”寻月正铺床,回头注意到陈如愿的脸色很差,以为是窗户透进来的雨气和冷风的缘故,忙又拿一对石狮子挡住木格窗。

陈如愿定了定心神:“我没事。”一边抱了被子躺下。

寻月也没太放在心上,安慰道:“小姐,你是病还没好,身体虚弱,今天这样凉爽的天气,可一定得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了。”

陈如愿点了点头:“你也快去休息吧。今天外面雨气重,不必在我屋外值夜,你自回你的住处便好了。”

寻月犹豫了一下,她怕小姐害怕,毕竟雷暴的确厉害,但是外面也不好睡觉,狂风暴雨夹杂着尘土将屋门变得无比泥泞。

陈如愿轻轻推推她:“你去吧,没事。”

寻月这才走了。走之前,将瓷瓶灌满热水,预备陈如愿晚上渴的时候喝,又检查一遍窗户,见都关严了,才放心离开。

夜半。

“啊——”陈如愿小小喊了一声。

她忽地从梦中惊醒。

她做了一个黑白色的梦。梦中有山坡凌乱的杂草、贴着脸的泥土、满身的潮湿,还有娘死前因为中毒而痛苦苍白的脸。一切都是黑白的,像闪电一下又一下打在她身上。

陈如愿颤抖了一下,才发现枕头已然被泪水浸得潮湿。而嗓子沙哑,仿佛有点难以说话。自己满脸都是方才梦中的泪痕。

心里火辣辣地痛,夹带着无边无际的恐惧。

四肢都像被定住了一样,因为恐惧而无法动弹,就如同那个跳车从山上滚下来的雨夜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淡淡的温暖的松香笼过来,将她轻轻拢到怀里。

也像那个雨夜一样,那个一身玄衣的身影,又恰好地出现在了她身旁,托着她,一点一点,远离那个噩梦。

黑夜中,男人意外地低低叹息一声,然后慢慢安抚着她,在床边坐着,直到破晓前雨停,方才离去。

陈如愿:换的什么新款熏香,挺不错的味道~

寻月:啊,那个,是我随手扔进去的橘子皮吗^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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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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