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少程垂了垂眸。
谢君婉眼光八方，自然瞧见闻姨娘和谢少程细微的神色变化。
她说道：“父亲，兄长近日的功课极好，平日里我与兄长多有往来，兄长便与女儿说过，骊山书院的夫子们，都说兄长再过两年适合参加科举。”
远宁侯正打算重新拿起筷子夹菜。
突然听到谢君婉提起谢少程，筷子又停顿了下来。
他侧身对谢君婉说道：“哦？骊山书院的夫子们，是如何说的？”
谢君婉看了一眼谢少程，脸上的笑意不减，“父亲不如直接问兄长，便知晓。”
远宁侯这才对谢少程说道：“今早你来向我请安，倒是没说这些。”
谢少程回道：“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东西。”
远宁侯蹙眉，“读书是大事，你虽是庶出，但倘若能考中举人，也是给侯府添了门楣之事。是好事，也是荣耀。”
“金陵世家千万，太祖得了天下之后，分封了无数王侯将相，如今传至三代到当今圣上，祖上的恩宠终究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少。能让侯府长青，必然要有男子读书考中科举。”
他说道：“我见金陵无数世家，倒是没几个能考中举人的子孙后辈。”
谢君婉如此开了个口，远宁侯才第一次正眼瞧了谢少程。
谢少程说道：“多谢父亲指教，只是孩儿愚钝，现如今仍然得苦心读书。心里却恨不得现在就去考了科举，光耀门楣。”
远宁侯说道：“无妨，读书本非一日之功，世间虽有天纵之才，十五六岁便能考中举人，但更多的，边如古之方仲永。你只管这两年好生读书即可。”
“我看婚姻之事，等你考了科举之后再张罗无妨。”
谢少程说道：“父亲教导的是。”
谢少程心里松了口气。
王夫人见远宁侯如此看重谢少程，颇有些心急，说道：“等天气再暖和些，少华也要进骊山书院了。”
远宁侯吃了一口菜，点点头，说道：“嗯，不错。我记得少华也八岁了，是该进骊山书院好生读书。”
这时候，远宁侯才想起来，说道：“我怎么……没有见少华？”
王夫人说道：“少华在老太君那里小住。”
远宁侯只是淡淡的说道：“也好，再过一阵少华便要去骊山书院念书，只有休沐日才能回家，母亲爱护孙儿，自然是要多留少华在那里住一阵。”
王夫人本想借着此事，让远宁侯出面让谢少华回她院子住，谁曾想，远宁侯竟然这样说。这件事，就是板凳上订钉子的事。心里只能哀叹。
远宁侯又吃了几口菜，瞧见一桌子人，竟没一个人动筷子，便说道：“怎么，一个个的都不饿吗？还不动筷子？”
众人这才拿了筷子，小心翼翼的吃菜。
谢君婉让仆人拿了公筷，给远宁侯夹了瓢儿鸭舌，说道：“女儿不知晓父亲喜欢吃什么菜，只是听闻这些时日圣上体察民情，出宫一个多月，父亲作为圣上的肱骨之臣，想来事务繁忙，总会有些火气，这道瓢儿鸭舌清鲜爽口，适合开胃。父亲尝尝？”
远宁侯下意识的多看了谢君婉一眼。
允诺了谢君婉把鸭舌放入他的碗中。
他随意的吃了一口，说道：“确实爽口。”
随后便感叹道说道：“君婉，这些年，我疏忽了你，没曾想，你竟如此心思灵巧。”
谢君婉说道：“父亲说的哪里话。我作为女儿的，心里挂记着父亲，自然便心心念念着，父亲在吃食上可有合胃口的，寒暑可有下人们照顾得好了。”
远宁侯这时候才细想着，他的这些个子女们，竟都不曾这般对他上心。
哪怕他自诩把舒姨娘和舒姨娘所生的子女们全都养在外宅，心思单纯，竟也没有一个子女像谢君婉这般对他上心的。
一时间，他竟有些后悔，难不成，把子女养在外宅，是他做错了？他只是想着子女养在外宅，没那么多心眼罢了。
不过这事儿，很快便抛诸脑后。
王夫人立刻赶着脸说道：“君卿也一直挂记着您。”
远宁侯立刻瞪了王夫人一眼，说道：“食不言，寝不语。”
王夫人又被远宁侯打了话头子，心里憋屈得很，讪讪的笑了笑，夹了菜往嘴里送，有意无意的往谢君婉身上撇心里不痛快至极。
随后，一屋子的人，只能听见碗盏碰撞的声音。
等远宁侯放了筷子，所有人也全都放了筷子。
远宁侯说道：“我已经吃饱，先去书房处理些事情。”
说着，就站起了身。
眼见着远宁侯都起了身，谁还敢继续坐着吃饭。
王夫人说道：“我送送侯爷。”
远宁侯说道：“不用。”
随即对闻姨娘说道：“我许久没去闻娘那边，今儿晚，就留宿闻娘你那里吧。”
闻姨娘福了福身，说道：“妾身这就回去先准备准备。”
随后远宁侯才对大伙儿说道：“你们继续吃着。”
说完之后，快步离开王夫人的院子。
王夫人的这一桌菜，本就是给远宁侯准备的，远宁侯都走了，怎么可能还会招呼众人继续吃饭。
王夫人见远宁侯走远，脸上立刻露出不痛快的神色，吩咐下人，“都撤了吧。”
“娘，我还没吃饱。”舒姨娘的儿子，突然出了声。
舒姨娘的脸色顿时大变，赶忙捂住自己儿子的嘴。
王夫人刚才心里憋了一口气无处发泄，乍然听到这样的声音，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舒姨娘的儿子。
王夫人冷哼一声，“我倒是忘了，你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舒姨娘说道：“回夫人的话，孩子叫谢少林。”
“方才我听见，这孩子叫你……娘？”
“不过是个姨娘罢了，姨娘不过是半个主子，怎么能让侯爷的子嗣，府上的正经主子叫你一声娘？”
舒姨娘忐忑不安，“夫人，妾身刚入府，不懂府里的规矩，妾身回去后好生教导少林。”
王夫人抬了抬眉尾，厌恶的看了一眼舒姨娘和谢少林，“用不着回去，你这个做姨娘的，教不好孩子，那自然由我这个当嫡母的教导。”
“侯爷现如今在府上，有四个子女，咱们侯府，儿子和女儿都分开排长幼。我瞧着，你儿子大抵也有八岁了吧。大抵比少华少了年份。”
说到少年份的时候，王夫人心底一股子火气又往上冲。
“桂嬷嬷，还不请了三少爷去外头跪着。好生教导三少爷咱们府里的规矩。”
说完之后，也不理会众人，拿了手帕擦了擦嘴角，往后头的卧房去。
舒姨娘惶惶不安，大声说道：“夫人，外头天冷，等明日再罚少林也不迟啊。”
奈何，不管她的声音有多大，王夫人也已经去了后头。
桂嬷嬷上前一步说道：“舒姨娘说的什么话，什么罚不罚的。夫人不过是瞧着不懂规矩，不会教三少爷，这才不得不亲自教三少爷罢了。”
桂嬷嬷睥睨着舒姨娘和谢少林，“三少爷，是您自个儿去跪着，还是老奴请了三少爷去跪着。”
谢少林打小被养在外宅，有丫鬟婆子服侍，又是唯一的男子，被舒姨娘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一个劲的抱着舒姨娘不肯放。
桂嬷嬷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看来三少爷确实不懂规矩，不懂礼数，来人，请了三少爷去外头走廊下跪着。”
桂嬷嬷话音刚落，左右两边出来两个身强力壮的粗使仆妇，上前拉扯着谢少林的手臂。
舒姨娘眼眶里跌下泪来，我见犹怜。谢少林哭得声嘶力竭。
不一会儿，后头有丫鬟出来，说道：“夫人说，外头太吵了，让安生些。”
桂嬷嬷直接甩了谢少林一巴掌，“三少爷不懂规矩，吵着夫人休息了，老奴帮着夫人好生管教三少爷。”
这一巴掌，直接把谢少林打蒙了，脸上火辣辣的，却一点哭声都不敢叫出来。
舒姨娘不得不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两个健壮的粗使仆妇拉到门口跪下。
舒姨娘双腿发软，跪在谢君婉跟前，“大姑娘，求您救救少林，他也是您的弟弟啊。”
谢君婉无可奈何，抬手扶了舒姨娘起来，“姨娘，你可着实难为我了。嫡母的管教，我作为女儿的，哪里能插手。”
她叹息一声，说道：“姨娘往后，得好生管教弟弟妹妹们才是。其他的，我作为晚辈，也不好多说。”
说了之后，谢君婉摇了摇头，离开屋子。刚才她才吃了两口菜，饿了，得赶紧回去让小厨房再做一桌子菜才行。
闻姨娘和谢少程，也从舒姨娘跟前路过，离开屋子。
瞧着屋子里除了舒姨娘一家子，就没有其他人了，谢君卿抬起下巴，鄙夷又不屑的盯着说道：“老狐媚子，还想勾引我爹？你那眼泪，哭给谁看呢？我看母亲还是太和善了，倘若是我，你们着一家子，都该好生在外头跪一晚上。”
谢君月恨恨的瞪着谢君卿，“你……”
谢君卿嗤笑一声，“怎么？想跟我争个高低？庶女就是庶女，还是从外头接近府的庶女，呵呵……爹让你去参加我姨舅家的宴会，是你的荣幸，你还敢恃宠而骄？哼。”
说完之后，踏出屋子，带着丫鬟们去了自己的西厢房。
正好撞见谢君婉在屋子门口等闻姨娘和谢少程，心里含着气，直接就横冲的撞了谢君婉的肩膀，“恨恨的说到，用不着你假好心在父亲跟前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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