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下之前，念亦安迅速放开衣服，这才抬头回道：
“我都不知道你是何人，凭什么要回答你？”
那陌生男子只道：“偶然路过，听见这个曲调颇为耳熟，便来问问姑娘。”
“不知道，是我母亲教我的。”念亦安的语气里暗含着逐客之意。
男子会意，并未追问：“多谢姑娘，打扰了。”
待那人的身影在黑暗中消失，念亦安才出声喊陈久。
陈久立即从一旁冒出来：“何事，姑娘？”
“你一直都在？”念亦安诧道，“不是说谁人都不能靠近此处吗？那人是谁？”
陈久支吾几声，回道：“按理来讲是这样，但他……实在不太好拦得。”
听上去是个大人物，连沈瑾逸都要敬三分的那种。
可这般大人物，怎会知道念亦安哼的是什么曲子？母亲说过，这首歌是乡下的人唱的。
念亦安不禁有些担忧。她的母亲，正是他提到的金州俞县人。
若被他人认出什么，恐她这个“罪臣之女”会又生事端。
自此念亦安便想着哼一些别的曲调，可无论哼什么，她总会分心。
这下便只能住了嘴，不出声地绣了。
可一旦不做些什么，便只能胡思乱想起来。
在她出不去的这几日，沈瑾逸会不会真的就把亲定了？
他会和何人结亲？不会真的是那楚妍吧？
楚妍还没进门便如此善妒。如若她进了门，会不会甚至不经过沈瑾逸的允许，便将念亦安偷偷发卖了？
——她真的要默默看着这些事发生吗？
念亦安不敢多想，又生怕自己走神绣错了线，便只能努力不去想这件极为重要的事。
于是困意瞬间袭来。
咬牙绣完这件衣服的最后一针，仔细收尾，念亦安将这件衣服拿到一旁去收好，回来整理桌案时，竟直接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念亦安感到自己枕着的手有些发热。
她睁开眼，周围还是漆黑一片。
想来是手枕得太久，都已经麻了。
这般想着，她便将胳膊向前伸展，准备小小伸个懒腰后便去床上睡觉。
“嘶！”手刚伸到最远处，便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一下子让手疼起来。
——而那股热气，并非手麻引起的错觉，而是来自外部。
念亦安吓得清醒了一半。
想瞧清究竟是什么在桌前，她伸手便去够灯，可一往前伸，剧烈的疼痛便再次袭向指尖。
于是她转过身，打算摸黑去寻火折子。
却听门外一阵惊呼，门被推开，陈久冲了进来。
“走水了你怎么不说一声，还在这里慢慢走？”
“没有啊，这儿哪里——”
念亦安的呼吸骤然停滞，背上冷汗直流。
“陈大人……我面前，有火吗？”
“有啊！这么大的火，我在外头打盹都醒了！”陈久似乎一边在用布料努力扑火，一边回答道。
“那是不是已经灭了？”念亦安依然存着侥幸，“陈大人，你用的是不是我的被子灭火？”
希望不是拿的一旁沈瑾逸的衣服。
“亦安姑娘你在说什么啊？”陈久一问完，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声音变得柔了下来，“这火……还没有灭。我在用自己的衣裳扑火。”
念亦安的脑子在听见陈久的话时变得空白。
这么多日无时无刻地绣花，她的眼睛又看不见了。
可若继续看不见下去，沈瑾逸的衣裳就来不及绣了。
——等等，衣服？！
迅速回过神，她转过身摸到床上的被子，朝陈久的声音方向走去。
“你别用自己的衣服了，我良心会不安的。用我的被子就行。”
在念亦安的催促下，陈久只能接过：“其实不用，已经要完全扑灭——”
“那剩下的就都用我被子。”念亦安坚持道，接着朝门口走去，“我去打水来！”
“啊亦安姑娘，真的不需要！”
可念亦安觉得自己无论如何要做些什么事，好像这样就能掩盖她眼睛看不见的事实一般：“不，还是打点水来比较好。”
这里不是她以前的住处，哪怕布局相似，在没了视力的情况下微小的差距都会放大。
念亦安又谨慎又急切地往外摸索，却在出门时踩到什么滑动的物体，直直绊了下去。
“抱歉！刚才我看见火就把手上的书扔了。”陈久听见动静连忙赶过来，“姑娘你不用去了，火已经被我彻底扑灭了。”
看着眼前迷茫无助的女子，她失神的眼睛令人心疼。
陈久想把她扶起来，可她毕竟是沈大人的通房……
念亦安感到前脖一紧。陈久抓住她的衣领，把她提了起来。
可念亦安顾不上那么多。
她转过身，扒住陈久的双臂：“陈大人，你告诉我，现在天亮了吗？”
“没……没有。”陈久有些慌张，“要不姑娘你去睡一觉，等明日天亮了再起来看看，说不定就好起来了？”
念亦安点点头，道了谢正要回屋按他说的做，却又回头，抓住他的手臂，带着恳求的语气道：“陈大人，你能不能不要告诉世子这件事？求求你。”
她真的很担心，若是要沈瑾逸知道自己无法完成他交代的事，会不会更觉得她没用。
“我……我先不说——你赶紧去睡一觉看看！我帮你把这些东西收了。”
陈久思索了一番，补充道，“姑娘，若我觉得沈大人快要察觉了，我一定会在他自己下结论前说的。不然……会被当做监管不力。”
念点点头，没有多要求他什么。
毕竟都是给沈瑾逸打下手的人，这些苦衷她不是不理解。
只能希望，明日醒来能一切正常。
*
可这个愿望终究没有实现。
她知道眼下是没有任何法子，能让她不用眼睛便把沈瑾逸的衣服绣完的。
梳洗时，念亦安依照上回眼盲后习得的经验，没让打水的侍女发现异常。
打水的侍女刚走，陈久便从门外探进一个脑袋：“姑娘，眼睛如何了？”
念亦安没有回答。
她就这样空坐着，感受到时间一点一点地从她手中白白流逝。
这无法解决问题。
念亦安抬起无神的双眸：“陈大人，你能否帮我去找一个叫织绿的侍女？我真的什么也看不见了，我什么也做不了。”
陈久毕竟是在枢密院做事的人，能一眼看出念亦安并非装瞎。
可沈瑾逸吩咐的事，他真的不敢违背。
“世子眼下在枢密院。你若去院里寻织绿，完全不会遇见他。”
念亦安努力抑制着哭腔，“而且我瞎了，不会乱走。”
“嗯……”陈久犹豫的声音让念亦安心里打鼓。
自己确实不该逼他。
他不过也是枢密院里的一个小吏而已。
念亦安叹了口气：“是我太心急了。我明白你的担心，陈大人，你还是不要去了。”
“实在抱歉。”陈久的声音小下来，“若我想到了什么万全的法子，定会帮姑娘的。”
念亦安道了谢，便再次沉默起来。
她竟差点忘了，陈久是沈瑾逸的下属。只要还有一份想往上爬的心，就不会轻易违背他的指令。
在沈瑾逸眼中，任何的违背都表明了不忠的可能。
他要的只是为他办事的、听话的棋子，不需要那么多自以为是的灵活变通。
没有琴，念亦安看不见东西也便绣不了花、读不了书，那首小曲被问过之后她也不敢再唱，想要睡过去可满脑子都是该如何绣完沈瑾逸衣裳的事，念亦安除了枯坐，什么也做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陈久在外面喊了一声念亦安。
念亦安应过之后，他便没了下文。
好像有人进来了。
“织绿？”念亦安试探着唤道。
“昨日织绿自请去了田庄，不在府上了。”
是沈瑾逸的声音。
为什么我看不见自己回复的评论?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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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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