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八百里加急的捷报传入紫禁城时,韦美人正在试穿新做的凤凰袍。明黄的缎面上用金线绣着百鸟朝凤,针脚细密,晃得人睁不开眼。
这是她让内务府偷偷做的,只等皇帝晋她为皇贵妃,便能名正言顺地穿上。
“美人,陛下有旨,西南大捷,韦将军居功至伟,特晋您为贵妃,赐金册金宝!”太监尖细的嗓音穿透殿门,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气。
韦贵妃猛地转身,凤袍的裙摆扫过妆台,将一支玉簪扫落在地。“只是贵妃?”她脸上的笑意僵住,“本宫父亲平定西南,立下不世之功,难道还不够封皇贵妃吗?”
太监被问得一愣,嗫嚅道:“陛下说……皇贵妃位同副后,需得慎重。待韦将军班师回朝,再议不迟。”
“再议?”韦贵妃冷笑一声,一脚踹翻了妆凳,“本宫看他是心里还惦记着武绮思那个贱人!”
她虽不满,却也知道此刻不宜发作。几日后的赏花宴上,韦贵妃穿着一身正红色宫装,头上簪着赤金点翠步摇,径直走到皇后身边,笑道:“皇后娘娘这凤钗倒是别致,只是样式旧了些。臣妾新得一支东珠凤钗,比这个气派多了,改日送您一支?”
这话明着是送礼,实则是嘲讽皇后失宠,连首饰都赶不上她。皇后握着帕子的手微微收紧,脸上却依旧带着笑意:“多谢贵妃美意,只是本宫用惯了旧物,怕是无福消受。”
韦贵妃见她示弱,更是得意,又说了几句僭越的话,才施施然离去。看着她张扬的背影,皇后眼底闪过一丝冷厉。韦氏一族权势滔天,皇帝又一味纵容,若再不反击,这后位迟早要被韦贵妃夺去。
散宴后,皇后让人将一套早已备好的皇贵妃服制送到闲月阁,传话道:“贵妃娘娘德容兼备,这服制早该给您了。只是陛下尚未下旨,先让您过目。”
韦贵妃看着那套绣着日月山河的服制,心跳瞬间加速。她果然没猜错,皇后也怕了她!她想也没想,便让人收下,当晚就穿着这套服制,在园中赏月,故意让来往的宫女太监看见。
消息传到养心殿时,皇帝正与武绮思看西南送来的舆图。听闻韦贵妃私穿皇贵妃服制,他猛地将舆图拍在案上:“放肆!她真当这后宫是韦家的不成?”
武绮思放下茶盏,轻声道:“陛下息怒。韦贵妃许是一时高兴过了头,并非有意僭越。”
“高兴过了头?”皇帝冷笑,“韦圆成在朝中大兴土木,挪用国库修建将军府,她在后宫也不安分,这对父女,是想把朕的江山都搬回韦家吗?”
原来,韦圆成自恃平定西南有功,不仅在朝中压制文官,更是借着夫人病重的由头,将太医院的御医全都请回了府中,连皇后深夜头风发作,都找不到一个太医诊治。此事早已引得朝野上下怨声载道,只是皇帝一直隐忍未发。
次日早朝,御史台的奏折堆积如山,个个都在弹劾韦圆成骄横跋扈。皇帝却只是淡淡道:“韦将军劳苦功高,修建将军府也是应当。至于御医之事,许是误会,韦夫人病重,多请几位太医照看,也合情理。”
这般宽纵,让韦圆成更加有恃无恐。他甚至在朝堂上公开打压武士彠,说他出身寒微,不配与功臣同列,气得武士彠当场辞官,却被皇帝挽留。
芳林殿的烛火亮到深夜。武绮思捧着一卷《左传》,翻到《郑伯克段于鄢》那一页,轻声念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皇帝坐在一旁批阅奏折,闻言抬眼:“你在说谁?”
“臣妾只是随口念念。”武绮思合上书,“只是觉得,太强盛的势力,若不加以约束,迟早会反噬自身。”
皇帝放下朱笔,沉默良久,才道:“你说得对。只是韦家军手握重兵,眼下还不能动。”
他的话里,已有了几分松动。武绮思知道,时机快到了。
而韦贵妃还在做着皇贵妃的美梦。她换上最华贵的宫装,坐在殿里等候传召,以为皇帝定会在今日下旨晋封。可等来的,却是太监冷冰冰的传话:“陛下说,贵妃近日劳苦,着令闭门静养,无需每日请安。”
韦贵妃如遭雷击,瘫坐在椅子上。她这才明白,自己太过心急,私穿皇贵妃服制的事,终究是惹恼了皇帝。所谓的闭门静养,不过是变相的禁足。
坤宁殿里,皇后正看着窗外的夹竹桃。那花娇艳欲滴,却含着剧毒。她对身边的宫女道:“去请宁婕妤来。”
宁婕妤是三皇子的生母,性子素来温和,只因不得宠,在宫中一直默默无闻。她来的时候,手里还捧着给三皇子做的小衣裳。
“妹妹可知,慧昭仪腹中的孩子,若是皇子,将来很可能继承大统?”皇后开门见山,目光落在她微微收紧的手上。
宁婕妤脸色一白:“皇后娘娘说笑了,三皇子……”
“三皇子虽是长子,却无外戚相助。”皇后打断她,“若慧昭仪的孩子降生,你和三皇子,还有立足之地吗?”
这话像一根针,刺中了宁婕妤最敏感的地方。她攥紧了手中的针线,指尖泛白。是啊,她可以不争,但不能不为儿子考虑。
离开坤宁殿时,宁婕妤的脚步有些虚浮。刚走到御花园,就撞见了萧巧蕊。
“婕妤娘娘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萧巧蕊关切地问道,目光却在她紧握的拳头上转了一圈。
宁婕妤摇摇头,没说话。萧巧蕊却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姐姐也是为三皇子操心吧?说起来,孕妇最忌讳夹竹桃,若是沾了那汁液,怕是对胎儿不好呢。”
宁婕妤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萧巧蕊却像没看见似的,笑着告辞了。
回到住处,宁婕妤坐立难安。萧巧蕊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耳边回响。她看着窗外盛开的夹竹桃,一个疯狂的念头渐渐成型。
三日后,宁婕妤亲手做了一碟栗子糕,让人送到芳林殿。那糕子里,掺了她偷偷榨取的夹竹桃汁液。
可糕点刚送到,萧巧蕊就恰好路过,看到食盒上的标记,惊呼道:“这不是宁婕妤宫里的点心吗?姐姐快别吃!我听说宁婕妤近日在摆弄夹竹桃,谁知道这糕子里有没有……”
她说着便要去抢,武绮思却按住了食盒,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巧蕊这是何意?”
萧巧蕊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姐姐,宁婕妤怕是对您怀了龙种心怀不满。只是这事若是告诉陛下,宁婕妤必死无疑。可她毕竟是三皇子的生母,三皇子是皇长子,万一将来……”
她话没说完,意思却很明显。宁婕妤不能死,但也不能轻饶。
“那依你的意思?”武绮思问道。
“不如告诉皇后娘娘?”萧巧蕊压低声音,“皇后娘娘最是公正,定会妥善处置。”
武绮思看着她眼中的算计,心里冷笑,面上却点头道:“也好。”
皇后接到消息,立刻传召宁婕妤。宁婕妤刚走进殿,就被皇后厉声喝问:“你给慧昭仪送的栗子糕里,加了什么?”
宁婕妤脸色煞白,扑通跪倒在地:“臣妾……臣妾不知娘娘在说什么……”
“不知?”皇后将那碟栗子糕扔在她面前,“萧宝林都看见了!你敢说这糕子里没有夹竹桃汁液?”
铁证面前,宁婕妤再也瞒不住,泪水汹涌而出:“臣妾是一时糊涂!是为了三皇子……臣妾怕他将来受委屈……”
“糊涂!”皇后厉声斥责,“你可知这是诛九族的大罪?还不快跪下自首!”
宁婕妤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知道,自己这一跪,不仅是认罪,更是将自己和三皇子,彻底交到了皇后手里。
而芳林殿里,武绮思看着那碟栗子糕,对青禾道:“拿去喂狗。”
青禾领命而去,很快回来禀报:“娘娘,那狗吃了糕子,没多久就抽搐而死了。”
武绮思抚摸着小腹,眼中闪过一丝冷厉。宁婕妤虽是被利用,却也真的动了杀心。至于萧巧蕊,一步步将宁婕妤推向绝路,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这份心机,倒是越来越深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地上的阴影,像一张张开的网。武绮思知道,宁婕妤的事,不过是皇后和萧巧蕊联手布下的局。而这局,最终指向的,是她腹中的孩子。
她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在小腹上停留片刻。放心,母妃一定会护着你。这深宫的刀光剑影,母妃替你挡。
而坤宁殿里,皇后看着跪在地上痛哭的宁婕妤,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宁婕妤虽蠢,却还有些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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