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菊堂的窗棂糊着层薄纱,将初秋的日光滤得柔和。徐丽雅斜倚在软榻上,手里翻着本旧书,目光却落在书页外的虚空处。殿门吱呀一声开了,皇帝带着一身金桂香走进来,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身子好些了?”皇帝在她身边坐下,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自她晋为敦婕妤,两人还是头次见面。
徐丽雅翻过一页书,声音淡得像水:“劳陛下挂心,没死。”
皇帝脸上的笑意僵了僵。他知道她还在怨,怨当年的中毒,怨存菊堂的时疫,可帝王的恩宠从来不是用来看脸色的。他耐着性子道:“前几日赏你的东珠,怎么没戴?”
“不敢戴。”徐丽雅合上书,抬眼看向他,眼底没半点温度,“免得又被人说成是恃宠而骄,招来横祸。”
这话像根针,扎得皇帝心头发闷。他原想缓和关系,却讨了个没趣,起身拂袖道:“你好生静养吧。”
走出存菊堂,皇帝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李德全察言观色,轻声道:“陛下,慧昭仪宫里的晚菊开得正好,不如去瞧瞧?”
芳林殿的暖阁里,武绮思正假寐。听到脚步声,她睫毛颤了颤,却依旧闭着眼。皇帝在她身边坐下,指尖轻轻拂过她脖颈。
那道被猫爪抓伤的疤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只余下浅浅一道粉痕。
“还装睡?”皇帝低笑,捏了捏她的脸颊,“这疤痕淡得快,倒是省了不少心。”
武绮思睁开眼,顺势靠在他怀里:“陛下怎么来了?”
“刚从存菊堂过来。”皇帝叹了口气,“敦婕妤的性子,倒是越来越冷了。”
武绮思没接话,只是把玩着他腰间的玉佩。皇帝忽然道:“太医院的江太医,你知道吗?”
“略有耳闻。”武绮思抬头,“听说他医术平平,还总爱收些小恩小惠。”
“何止是小恩小惠。”皇帝冷哼,“昨儿查出来,他竟收受宫女太监的贿赂,给人乱开方子,害了好几条人命。这种无德之辈,留着也是祸害。”
武绮思心中一动,轻声道:“说起太医,温太医倒是仁心仁术,前几日还为防治时疫寻到了古方,只是一直没机会得陛下赏识。”
皇帝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是那个给敦婕妤治时疫的温实初?确实是个靠谱的。传朕旨意,升他为太医院院判,掌管院务。”
消息传到闲月阁,韦美人正对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发愁。听闻江太医被革职下狱,她猛地将药碗摔在地上:“陛下怎么能这么做!江太医是我的人!”
她疯了似的要去养心殿求情,却被曹才人拦住:“美人三思!江太医罪证确凿,您这时候去求情,只会引火烧身!”
韦美人哪里听得进去,一路闹到养心殿,跪在地上哭喊道:“陛下!江太医虽有错,却也为宫里效力多年,求陛下看在他往日的情分上,饶他一命!”
皇帝正在看温太医呈上来的医案,闻言皱了皱眉:“他草菅人命,罪无可赦。你若实在念旧,朕允你给他家人些抚恤,也算全了你的情分。”
这话已是给足了颜面。韦美人却不依不饶,直到李德全出来传话,说江太医畏罪自尽,她才瘫坐在地上,半晌说不出话。皇帝终究是没给她留脸面,那句厚葬,不过是堵住悠悠众口的场面话。
几日后,皇帝忽然来了兴致,要为武绮思画妆。他拿着眉笔,在她眉间细细勾勒,画出一朵栩栩如生的梨花,粉白相间,衬得她眉眼越发清丽。
“这叫姣梨妆,”皇帝退后两步,满意地笑了,“往后,就成了你的专属妆容。”
不出三日,这姣梨妆便风靡了整个后宫。宫女嫔妃们都学着画,可谁也画不出武绮思那份清丽中带着的温婉。
武绮思生辰那日,皇帝在御花园摆了流水宴,邀了所有嫔妃。席间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皇帝的目光却总黏在武绮思身上,惹得旁人嫉妒不已。
酒过三巡,顺婕妤忽然起身,笑道:“臣妾无以为贺,只能借这满湖莲花,为昭仪娘娘助兴。”
众人往湖边望去,只见原本含苞的莲荷,不知何时竟尽数绽放,粉白相间的花瓣映着月光,美得像幻境。更奇的是,顺婕妤取出一支玉笛,吹奏起《凤凰于飞》的曲子,笛声清越,竟引得远处的夜鸟盘旋不去,仿佛真有凤凰来仪。
“好!”皇帝抚掌大笑,“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赏顺婕妤玉如意一对!”
武绮思看着顺婕妤苍白却带笑的脸,心里涌起一股暖意。这满湖莲花,定是她费了心思催开的,这份心意,比任何金银珠宝都珍贵。
宴席散后,韦美人攥着拳走回闲月阁,曹才人紧随其后。“美人,方才听闻陛下要晋安宝林为才人了。”
韦美人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一个刚入宫的小蹄子,也配?”
曹才人叹了口气:“美人,眼下最重要的是慧昭仪腹中的孩子,何必跟一个宝林计较?”
“本宫偏要计较!”韦美人冷笑,“谁让她碍眼,就得死!”
曹才人看着她偏执的侧脸,暗自摇头。韦美人是越来越糊涂了,分不清主次,迟早要栽跟头。
几日后,御花园的风筝会上,安宝林追着断线的风筝跑,不知不觉跑到了假山后。刚捡起风筝,就听见假山另一边传来低语。
是韦美人的声音,正和一个陌生男子讨价还价,说什么江南盐引、五万两白银。
安宝林吓得捂住嘴,刚想悄悄溜走,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曹才人带着两个宫女走过来,故意扬高声音:“安宝林,你怎么在这儿?陛下正找你呢!”
假山后的声音戛然而止。韦美人带着周宁海走出来,看到安宝林,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没什么,”安宝林强装镇定,攥紧了风筝线,“我……我路过。”
韦美人盯着她,眼神像淬了毒的刀:“是吗?本宫怎么听说,有人喜欢偷听别人说话?”
安宝林吓得连连摇头,转身就想跑,却被周宁海一把抓住。韦美人对周宁海使了个眼色,周宁海拖着安宝林就往湖边走。
“救命!放开我!”安宝林的呼救声越来越远,最终被“扑通”一声落水声淹没。
曹才人站在假山后,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她悄悄退开,快步走向芳林殿。
“娘娘,安宝林出事了!”曹才人冲进暖阁,脸色煞白,“她……她掉进湖里淹死了!”
武绮思正在看温太医送来的安胎药方,闻言猛地抬头:“淹死?安宝林自幼在水边长大,水性极好,怎么会淹死?”
“是……是韦美人!”曹才人压低声音,“我亲眼看见,是周宁海把她推下去的!只因她撞见韦美人收受贿赂……”
武绮思捏着药方的手微微发抖。安宝林虽天真,却心地善良,竟落得这般下场!她看向曹才人,忽然明白过来:“你告诉本宫这些,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曹才人扑通跪下:“娘娘明鉴!嫔妾早已看清韦美人的真面目,只是身不由己。求娘娘给嫔妾一个机会,嫔妾愿为您做牛做马!”
武绮思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起来吧。此事,本宫知道了。”
曹才人谢恩退下,武绮思却久久无法平静。她走到窗边,看着湖面倒映的月影,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韦美人如此肆无忌惮,草菅人命,若不加以惩戒,往后不知还会有多少人遭殃。
“青禾,”她轻声道,“去查查,韦美人最近和哪些官员有往来。”
青禾领命而去,武绮思抚摸着小腹,指尖冰凉。安宝林的死,像一盆冷水,浇醒了她。这宫里,退让换不来安宁,唯有主动出击,才能护住自己想护的人。
远处传来打更声,三更天了。武绮思望着闲月阁的方向,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只剩下冰冷的坚定。韦美人,这笔账,我们迟早要算清楚。
而闲月阁里,韦美人正看着周宁海擦手上的水迹,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处理干净了?”
“放心吧美人,没人看见。”周宁海低着头,声音发颤。
韦美人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最好是这样。敢挡我的路,就得有死的觉悟。”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脸上,一半明,一半暗,像极了她此刻扭曲的心思。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