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生龙凤胎

马蹄声踏碎了皇城的静谧,皇帝的銮驾还未到宫门口,他便已翻身下马,提着龙袍下摆往芳林殿狂奔。皇后紧随其后,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脸上却挂着恰到好处的焦灼。

“怎么样了?”皇帝闯进暖阁时,顺婕妤正用帕子擦拭武绮思额头的冷汗。武绮思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却泛着一丝血色,呼吸虽弱,却已平稳。

“陛下!”顺婕妤起身行礼,声音带着哭腔,“温太医说,昭仪娘娘只是气血攻心晕了过去,幸好送来及时,腹中孩子……保住了。”

皇帝悬着的心骤然落地,他快步走到榻边,握住武绮思冰凉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手背上的薄茧。

那是往日为他研墨时磨出来的。“是朕的错,朕不该留你在这是非之地。”他的声音沙哑,满是自责。

皇后适时走上前,柔声劝慰:“陛下也不必太过自责,谁能料到韦贵妃会如此放肆。如今慧昭仪和孩子平安,便是天大的幸事。臣妾已让人炖了参汤,等慧昭仪醒了,也好补补身子。”

她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撇清了关系,又显得体贴周到。皇帝嗯了一声,目光却始终没离开武绮思的脸,显然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而翊坤宫内,韦贵妃正摔着东西,满地的瓷片映着她狰狞的脸。“本宫没错!是她武绮思自己身子弱,关本宫什么事?凭什么要本宫请罪?”

曹才人跪在地上,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暗自摇头:“娘娘,事到如今,您再倔强也没用。陛下震怒,若不低头,怕是连昭容之位都保不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韦贵妃猛地停手,胸口剧烈起伏。她知道曹才人说得对,可让她向武绮思低头,比杀了她还难受。最终,她咬着牙摘下头上的凤钗,褪去腕间的玉镯,素着一张脸,跟着曹才人往养心殿去。

“臣妾参见陛下,臣妾知罪。”韦贵妃跪在冰冷的金砖上,声音带着不甘的颤抖。

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她这副样子,眼中没有丝毫怜悯。“知罪?你可知你差点害死朕的孩子?”他将一份奏折扔在她面前,“这是温太医的诊断,昭仪胎像不稳,全因烈日暴晒、情绪激动所致。你还有何话可说?”

韦贵妃看着奏折上的字迹,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

“念在韦将军平定西南有功,朕不废你為庶人。”皇帝的声音冷得像冰,“但贵妃之位,你不配再坐。即日起降为昭容,位列慧昭仪之后。每日正午,在翊坤宫门外跪两个时辰思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停。”

这惩罚看似不重,却字字诛心。降位份,是打她的脸;跪思过,是让全宫的人都看看韦家的下场。韦昭容身子一晃,险些栽倒在地,最终还是咬牙应道:“臣妾……遵旨。”

芳林殿里,武绮思醒时,正看见皇帝坐在床边削苹果。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发间,竟添了几分柔和。“陛下。”她轻声唤道,声音还有些虚弱。

皇帝连忙放下苹果,扶她坐起身:“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武绮思避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上,“孩子……”

“保住了。”皇帝握住她的手,语气带着庆幸,“温太医说,只要好生静养,定能平安生下来。”

武绮思沉默片刻,抬眼看向他,眼中带着一丝希冀:“那韦氏……”

皇帝的眼神暗了暗,避开了她的目光:“朕已将她降为昭容,每日罚跪思过。她毕竟是韦将军的女儿,眼下西南刚定,朕不能动韦家根基。”

武绮思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她就知道,在他心里,朝政永远比她重要。哪怕她差点失去孩子,他也舍不得动韦圆成的女儿。“所以,她差点害死臣妾和孩子,就只配罚跪?”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绮思,”皇帝叹了口气,“朕知道你委屈,可韦家军手握重兵,若逼急了,恐生兵变。等朕稳住局面,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交代?”武绮思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陛下的交代,臣妾怕是等不起了。”

她别过脸,不再看他。皇帝看着她决绝的侧脸,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一切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几日后,翊坤宫门外多了一道狼狈的身影。韦昭容穿着素色宫装,跪在烈日下,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处汇成水珠,砸在滚烫的金砖上,瞬间蒸发。

才跪了一个时辰,她便觉得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恍惚中,她仿佛看到昔日众星捧月的自己,再看看如今的境地,一股巨大的委屈涌上心头,眼前一黑,竟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消息传到韦府,韦圆成正在宴请宾客,听闻妹妹在宫中受辱,当场掀了酒桌。“皇帝欺人太甚!”他赤红着眼睛,“我韦家为他出生入死,他竟如此对待我女儿!传我命令,点齐兵马,随我入宫!”

“将军不可!”副将连忙拉住他,“此时入宫,岂不是授人以柄?不如上书谏言,让陛下知道,韦家不是好欺负的!”

韦圆成强压下怒火,连夜写了奏折,字字句句都透着威胁:“臣的女儿虽有错,却也为皇家绵延子嗣尽心尽力。陛下如此冷落,恐寒了边关将士之心,动摇国本……”

皇帝看着奏折上的字,气得将奏折摔在地上。“反了!他这是在要挟朕!”

李德全连忙劝道:“陛下息怒,韦将军手握兵权,确实动不得。不如……找顺婕妤来聊聊?她向来能说会道,或许能解陛下的烦忧。”

顺婕妤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盏刚沏好的雨前龙井。“陛下,尝尝臣妾新得的茶。”她将茶盏放在皇帝面前,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皇帝没心思品茶,将韦圆成的奏折递给她。顺婕妤看完,轻声道:“韦将军也是护妹心切,只是用错了方式。陛下不妨这样,一面派人慰问韦昭容,赏些补品,显陛下仁德;一面下旨褒奖韦将军镇守边关之功,许他回京述职时,带家眷入宫觐见。”

“你的意思是……”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韦将军在乎的是家族荣耀。”顺婕妤浅笑道,“陛下给了他面子,他自然不会再揪着女儿的事不放。至于韦昭容,罚也罚了,降也降了,她往后再不敢放肆。”

皇帝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忽然觉得心里的郁结散了不少。“你说得对,是朕钻了牛角尖。”他提笔写下旨意,语气缓和了许多,“就按你说的办。”

顺婕妤看着他落笔的手,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她要的,从来都不是恩宠,而是能在这深宫里,安稳地活下去。

而芳林殿内,武绮思正靠在窗边发呆。青禾端着药碗进来,看着她日渐憔悴的样子,忍不住劝道:“娘娘,您别再胡思乱想了。陛下心里是有您的,否则也不会严惩韦昭容。”

“心里有本宫?”武绮思低声重复着,眼中满是嘲讽,“他若真有本宫,就不会明知韦氏跋扈,还一再纵容。在他眼里,本宫和孩子,终究抵不过韦家的兵权。”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殿门外。皇帝正提着食盒想进来,闻言脚步一顿,像被钉在了原地。他看着窗纸上武绮思单薄的影子,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原来在她心里,自己竟是这般凉薄之人。

他没有进去,默默转身离开了。

养心殿的烛火亮到深夜,皇帝坐在案前,却一页奏折也看不进去。他起身往慈宁宫去,太后还没睡,正对着一盏孤灯念经。

“母后。”皇帝跪在蒲团上,声音带着疲惫,“是儿臣没用,没能护好绮思和孩子。若不是儿臣前些日子忙于朝政,忽略了她的身子,也不会……”

“哀家知道你难。”太后放下佛珠,看着他鬓边新添的白发,叹了口气,“一边是江山社稷,一边是心爱之人,自古帝王,哪有两全的道理?好在孩子保住了,这就是天大的幸事。”

她握住皇帝的手,那双手曾挽过弓,握过剑,如今却因操劳而布满薄茧。“武丫头是个懂事的,等她气消了,你好好跟她说说,她会明白的。”

皇帝点了点头,心里却清楚,有些伤害,不是一句明白就能抹平的。

离开慈宁宫时,月光正好。皇帝抬头望着芳林殿的方向,那里一片漆黑,想来武绮思已经睡了。他站了许久,终究还是转身回了养心殿。

这帝王之路,从来都是孤独的。他得到了天下,却好像……越来越留不住想要珍惜的人。

而芳林殿的窗后,武绮思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缓缓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打湿了枕巾。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和他之间,是否还能回到从前。

夜风吹过,带来阵阵寒意。这深宫的秋,似乎比往年更冷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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