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去就去,这日下了学,几个女孩子相约着一起去了万聿那里。
万聿住在万府的西南面,女学的西南有一侧门,以前纪钱钱以为是为了方便夫子和附学的女学生出行的,现在才发现更方便万聿。
女学的正南面,也即西偏门的东南,种了一围绿森森的竹子,遮住了学里的女学生看向更南方的视线。而穿过竹林,赫然是万聿的练武场。
练武场约有体育场那么大,地形平整,芳草如毯,草上留有修整的痕迹,看来是有专人打理的。
练武场靠近竹林这边立着一排箭垛,正南面建着一座高台,四围一圈高过人的蔷薇花架。
三月中的天气,蔷薇花开,花叶繁密,她们只能拨开一方花隙朝里看。
穿过宽阔的练武场,再过一片桃树林,就是万聿住处的后门了。
她们从后门进去,度过花架,过了溪水池,绕过假山,顺着西沿角的甬石道,径直走过下人的房子,来到前院。前院的西侧种了一棵杏树,此时杏花凋残,结了青豆大小的小杏。
万聿不在家,他房里的伺候丫头都坐在院子里聊天。忽喇喇七八个小姐带着一群丫头从后面跑出来,吓了她们一跳。
惊吓之后,忙把她们往里让。又是给她们找坐处,又是张罗着倒茶水,又是安排跟着小姐过来们的服侍丫头别处歇息,竟颇忙乱。
房里闹哄哄的,纪钱钱来到外面。
残阳西垂,晚霞似火,一阵和风起处,送来隐隐清香,沁人心脾。
留意到阶下摆了几盆古雅梅花纹样的褐色花盆,盆里种着几株花朵硕大的重瓣魏紫,纪钱钱走下台阶近前观看。
仲春时节,魏紫花开得正好,花色紫红,花瓣密集,整棵花株笼罩在疏冷的斜阳余晖里,珍珠一般晕溢出淡淡的神彩,艳极雅极,瑰丽夺目。
跟着纪钱钱出来的徐秀秀,望着那盛放的瑰丽花朵,忘情地放手上去,摩挲着花瓣惊叹:“好漂亮啊!”
纪钱钱附和,“可不是?难为她们怎么种出来的。”
魏紫在现代人看来可能寻常,在古代却甚是名贵。
相传它刚在魏仁溥家现世时,外人若想看它,需交十数钱,才得登舟至花所。
十数钱才只能看看,显见得栽种技艺是秘而不宣对外垄断的,也只有大户人家能买来观赏。
万聿不仅种了几株,还开得这么好,显见是费了心思的。
徐秀秀不以为然,“也不过浇浇水、松松土而已,还能怎么养?总不能蹲在盆里替它们长吧?”
纪钱钱失笑。见徐秀秀的手一直在花朵上打转,怕她不小心伤了花儿,拉下她的手道:“咱们在旁边站着看看就好。”
徐秀秀不满:“这有什么呀?我在家的时候,我娘经常折了花儿给我戴。”
关键这不是你家啊,纪钱钱暗忖。
怕她动了别的心思,正想推着她回房。谁想她已在她一个错眼不见,手快地掐了那朵开得最好的魏紫花下来,放在头上比划着,笑嘻嘻地问她:“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纪钱钱惊得脸都变了。人家辛辛苦苦不知费了多少心血才培出的几盆花儿,她怎么随随便便地就把人家的花朵折了?
她正想开口表示她的不赞同,万聿房里帮她们倒茶来的侍女送茶给她们,看见徐秀秀手里的花儿,吓得茶盘都摔了。
“那都是少爷亲自养的,我们平日里连片花叶子都不敢碰的。”她骇异地道。
房里的万宁、万葭等人,以及在偏房歇息的丫头们,听到外面的响声,都出来看动静。刚好听到她说的那句话,均呆呆地盯着徐秀秀和她手中的花瞧。
徐秀秀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恰在这时,万聿回来了。
她更慌了,把花儿往纪钱钱怀里一丢,义正词严地道:“你看看你,我都说不能摘了吧,你非不听,还说我带着好看。现在可怎么办?我也不管你了。”
说完,不敢看万聿和在场众人,转身飞快地跑开了。
一时间大家都把目光转向纪钱钱和她接在手里的花儿。
纪钱钱看向万聿,他也正看着她。眼睛里没有任何能反应他心里想法的东西,就只是看着她。
纪钱钱脑海里霎时间闪过无数念头,最终还是做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选择。头一低,对万聿无措地浅声嗫嚅道:“我不知道它对你那么重要,就只是觉得它很好看而已。”
这等于变相承认了掐花的事。
一直被万家姐妹挡住身子的纪乔,分开人墙,跑到纪钱钱身边,挡在她前面,颤抖着声音对万聿道:“我妹妹她不是故意要摘你的花的,她就是太喜欢它们了。”
万宁也在这时反应过来,上前帮腔道:“就是。钱妹妹平日里连花叶子都不碰的,她肯定是太喜欢了才忍不住摘的。”
其他人听她这么说,都纷纷附和。
大家都看向万聿。
万聿仍跟以前一样,气息冷清,白玉般的俊脸上,除了平静,没有多余的表情。也一如往常般寡淡地说了句,“既喜欢,那就都搬回去吧。”
当初之所以决定养这些花,是因为别人说难养。现在开这么好,可见他人之言并不能据以为实,也就罢了。
以为他气得都说反话了,没人敢动他的花,大家推着纪钱钱,飞快地跑了。
直到跑离万聿的院子老远,一群女孩子才停下来,回身望了望,见无人追上来,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放声大笑。
万宁搭上纪钱钱的肩,心存余悸地笑道:“你也太胆大了,居然敢折三哥哥的花。”
纪钱钱苦笑,她也没想到会遭徐秀秀如此暗算。不过既然已经认下来,自不好再跟大家解释不是她做的,就没说话。
万宁又对一边的纪乔道:“你也好胆大,你是第一个替钱妹妹说话的。”
纪乔不好意思地笑了。
万宁又拍拍自己的胸脯,骄傲而又激动地道:“我也好胆大,我们大家今天都好胆大。”
众人忍不住又是一阵心有余悸的大笑。
徐秀秀折了万聿的花,又急中生智地嫁祸给纪钱钱,很不安。生怕纪钱钱供出她来,从万聿的院子跑出来,也没敢先回去,而是堵在几个女孩子回去的必经之路上。
正在路口等得心焦,万荣、万央和另两个她不认识的俊秀少年像是从万老夫人那里请安回来。看见她,万荣问:“徐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徐秀秀四下望了望,故作镇定地道:“哦,我就随便走走看看。”
她询问另两位少年的身份,万荣给她做了介绍。
原来一位是赵老嬷嬷的小孙子,赵湘,和万荣、万央他们一起在万家族学里念书,这次是进来给万老夫人请安的。
另一位衣饰华贵、身份显赫的,是南宁王的嫡孙,唐隽。他和万荣同龄,又是表亲,两人一向说得来,这次来恩国公府找万荣玩,孝和公主留他在府里多住几天。他也过来正房这边给万老夫人请安,刚好碰到万央、赵湘他们,四人约好一起去万荣那里玩。
几人互相招呼了,万荣一行四人就要离开。突然想起一事,万荣回身又问徐秀秀:“徐姐姐,你有没有看到钱妹妹?”
徐秀秀惊了下,忙问:“怎么了?”
万荣回道:“老太太找她呢。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也不知做什么去了。”
徐秀秀迟疑了会,笑道:“我没注意。”
万荣托付道:“你若看见她,让她尽快回去,别在外面耽搁了。”
徐秀秀应了好,万荣一行人离开。
万荣这厢才走,纪钱钱她们一群女孩子说说笑笑的就过来了。
万宁看见徐秀秀,丢下众人,飞快地跑到她面前。忘了当时她也是事情的亲历者,大笑着跟她报备道:“徐姐姐,你不知道刚刚那一幕有多吓人。”
徐秀秀偷眼觑着纪钱钱,不安地问:“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万宁道:“钱妹妹说是因为花好看,她太喜欢才折的。我们都给钱妹妹说好话,三哥哥就没说什么了。”
听到纪钱钱应了掐花的事,徐秀秀悄悄地松口气,又问:“三哥哥就没生气么?”
万宁夸张地大叫:“怎么没生气?他气得都说反话了,要我们把花都搬回来。我们哪敢?就都跑回来了。”
说完,想起当时的场景又大笑。
徐秀秀看着被众人簇拥着,仍握着那朵魏紫花走过来的纪钱钱,既不笑,也不语。
万宁看徐秀秀没有给予想象中的回应,疑惑,“怎么啦,徐姐姐?你不觉得好笑么?”
朝沉默的纪钱钱瞥了眼,徐秀秀很快地扬脸笑道:“当然好笑啦。”
徐秀秀和纪钱钱她们一起结伴去万老夫人那里。万宁因为要急于告诉万老夫人大家下午经历的这件趣事,急慌慌地跑到最前面。
徐秀秀慢慢挤掉纪钱钱身边的纪乔。
纪钱钱知道她要做什么,也就随她落到了最后。
直到跟大家保持了一段很远的距离,确定前面的人听不到她们的谈话,徐秀秀才对纪钱钱歉意地道:“对不起,纪妹妹,我当时太害怕了。”
纪钱钱平静地道:“三哥哥并没有说什么,你不用介意。”
徐秀秀满面愧疚地道:“你会怪我么?你应该怪我的。”
纪钱钱道:“我当时也很害怕,我能明白你的感受。”
言下之意,她对她的所作所为表示理解。
徐秀秀道:“那你以后不会告诉别人吧?”
这才是她的真实目的吧?虽早看透了徐秀秀的为人,也不喜欢她这个人,纪钱钱仍是给了她一颗定心丸道:“已经过去了,大家都会很快忘掉的。”
她也会很快忘掉的,她暗示她。纪钱钱想她应该听懂了,因为她看到她明显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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