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和桃乐茜在一起

桃乐茜意识到,自己身边多了个陌生人。

身边满是陌生人!小孩、大人、男人、女人……“为什么他们经常围在我旁边呢?”她心想。有时候,桃乐茜自己找出了答案,但转头也忘掉了。

现在,这儿又有个陌生人了。她个子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不太年轻也不太老,棕色的短发干净利落地披在双肩。

“干净”,这是桃乐茜对她的第一印象。她穿得朴实,只一件白色长裙和姜黄色外套,额头和脸颊都光滑平坦,不施粉黛,眼睛像透明的琉璃。现在这双琉璃眼睛就默默地凝视着自己,好像一个老朋友呢。桃乐茜不讨厌这个眼神,应该说,桃乐茜才一眼儿就喜欢上她了。

“你是谁?”桃乐茜问。不认识的人,总该问问她的身份,这会是个好开始。

“我是个报丧女妖。”陌生人说。她保持着一种云淡风轻的微笑,好像对一切都有把握似的。“桃乐茜,”她继续轻轻地说,“你要离开我们了。”

风把窗帘吹起来,白色的光滑窗帘布在陌生人背后飞扬,窗外阳光撞在窗帘布和陌生人的瞳孔上,闪闪发光,像金子飞了进来。桃乐茜出了会儿神。

接着,“你是谁?”桃乐茜问。不认识的人,总该问问她的身份,尽管她看起来如此熟悉。

“我是你姐姐,我很想你。”陌生人说。她温柔而宁静地注视桃乐茜,还把手按在她的额头上:

“忘记这句话,好好休息吧。”

桃乐茜意识到,自己身边多了个陌生人。

房间里总是人来人往,不认识的人进进出出,把装着鲜花和水果的篮子放在床边的桌子上,东一句西一句找她聊天,并且每个都亲昵又悲伤地呼唤:“桃乐茜……”

桃乐茜,这是自己的名字,她记得很清楚。不过,新来的陌生人喜欢叫她“桃莉”。

“你为什么这样叫我?”桃乐茜问。

陌生人坐在她床边,娴熟地削一个红彤彤的苹果:“这是你的小名,记得吗?”

这个人为什么表现得很熟悉自己的样子?桃乐茜想不明白。好吧,应该说这里每个人都这样儿。不同的人走过来,有的说:“还记得我吗?我是你的女儿啊!”有的说:“老师,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教过的学生呀。”有的说:“我们是几十年的老朋友……”有的奶声奶气:“奶奶好——”

那么,“你是谁?”桃乐茜问。这个突然出现,又赖着不走的陌生人回答:“我叫西比尔,记得吗?”

桃乐茜意识到,自己身边多了个陌生人。

在房间里进进出出的其他来客,会用恭敬又畏惧的复杂眼神注视新来的陌生人,好像她是尊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神像。

“西比尔大人,”偶尔有人会和她对话,“您已经快十年没有公布过预言了……”

陌生人看对方一眼:“别在这里说这个。”

真是个神秘又威风的人哦,她的名字好熟悉,钻进耳朵里跳来跳去,仿佛要牵出一些好久好久以前的往事。

所以,“你是谁?”桃乐茜问。她很想记起来。她好像是个挺厉害的家伙,我认识她吗?

“我是个预言家,”陌生人说,“我总是说准一些未来的事情,所以人们害怕又依赖我。记得吗,你也生在一个预言家家族,你还有颗陪伴星,它一直在保佑你。我和你一样在那个家出生,只不过,我离开了你们。”

“为什么呢?”

“因为外面的世界比那个家大多了。”

陌生人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一样,早就准备好了答案。她为她讲述自己经历过的故事,描绘离奇曲折的传说,也讲平淡如水的日常。桃乐茜注意到她还在讲述另外一个人的人生:一个出生名门望族的女孩,古灵精怪,热情活泼,她为自己的姐姐偷来一把钥匙,送她自由;接着她自己也成为一个冒险家,跋山涉水,去过数不清的地方;最后,她回到故乡,不顾家族反对成为一名教师,分文不收,只为教那些渴望未来的孩子们无穷的知识。

“夜星家族的人总是渴望窥见未来,”陌生人叹息道,“而你在创造未来。”

“谁呀?”桃乐茜问,她有点困了。

“桃莉,是你,你在创造未来。”

桃乐茜意识到,自己身边多了个人。

醒来时,总能看到她坐在床边,好像早知道桃乐茜什么时候会醒似的。她会轻言细语地和自己对话,也会拄着羽毛笔在一个牛皮笔记本上写东西。有时候,她不知从哪里拿出细长的绿茅草,灵巧地编织出一个个小动物,放在她的床头,和那些鲜花和吃不完的瓜果在一起。

桃乐茜盯着她的手,看它灵活地飞舞,忽然下意识地问:“爱玛怎么样啦?”

她把双手停下来,牢牢地注视床榻上的桃乐茜。过了好久,她露出迄今为止最灿烂的笑容:“爱玛会很高兴你还记得她的。”

桃乐茜的脑袋又晕沉沉的了,怎么会突然蹦出这个名字?爱玛是谁?

“她二十年前去世了,”那个人告诉她,“和你一样,躺在床上,慢慢地离开我了——只不过她没你幸运,桃莉。我们一起生活了很久,久到已经忘记了离别的存在。离开夜星城堡后,我和爱玛跟着一个巡回剧团在整个大陆漫游。我呢,在剧团门口摆了个摊给看戏的观众占卜,尽管不需要什么道具辅助,我还是喜欢故作玄虚地用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写下那些预言。爱玛则当我的助手,还学了些魔术的小把戏。我俩一起名声大噪,成为有名的占卜家。剧团都沾了我们的光。”

桃乐茜歪头看她:这个总是云淡风轻的人陷入回忆中啦。

“而我只是命运的旁观者,看着他人的未来在脚下流走。终于有一天,我握着自己那只羽毛笔,感受到命运压断了我的脊背。我抛开正在占卜的客人,拉住茫然的爱玛匆匆逃走。爱玛疑惑地问:‘怎么了,小姐?’我只对她说,我会救你的……”

她很悲伤。桃乐茜感受到了,不知怎么的,桃乐茜也感到悲伤。

“命运之神告诉我:爱玛会死在我面前。我声名鹊起,招惹到不善者。那些人以为我手中那支羽毛笔有着预言的魔力,试图据为己有。我把羽毛笔抛向追来的强盗,但这没能阻止那些穷凶极恶的人。‘抓住她!’为首的人指着我说。而爱玛,她停下脚步,握着我的手在颤抖……命运在召唤她,命运抓住了她。‘别担心,西比尔小姐!’她对我说,‘您的未来一定会一帆风顺的。’接着她松开我的手,向那些人冲去,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后来我找回爱玛时,她已经伤得走不动路了。”

她沉默了,半晌不语。

“放心吧,我后来都报复回来了。我告诉过你,桃莉,我是报丧女妖,走到哪,就为哪里带来死亡。这不是个好的睡前故事,我很抱歉,你睡吧。”

桃乐茜意识到,自己身边有个人。

她撑着下巴,将牛皮本盖在自己的膝盖上,洁白的手中撑开其中最后的一页。她目光沉沉,仿佛透过那页纸穿越百年,在时光之河上远眺,窥探漫长悠远的岁月。

她忽然把笔记本扣上:“嘿,桃莉,你还是那么喜欢盯着我看。”

“谁叫你总是不理我?”桃乐茜下意识地说。真奇怪,她有点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说这句话。但是……一个鲜活的、沉睡已久的灵魂在她身躯里跳跃着,似乎要突破一切桎梏复苏而来,喷薄出最青春的岁月。

“……对不起,桃莉。我会多陪陪你,原谅我好吗?不过说实话,有时候你可真够缠人的。”

“你真的很坏,西比尔,你都没变老。而且,你一封信都不寄来。一封信都!”

“我要向你道歉,我每次写好了信,最后都没有投进邮箱。我害怕再踏入你们的世界。我很抱歉。”

“一封信都……”

沉默。

“桃莉,这是一种诅咒吗?”她忽然低下脑袋,像在和桃乐茜说悄悄话,“现在的我能紧紧握住那命运的线,随心所欲地透支未来。我的眼睛能看到百年之后,看到我们的祖先诺查丹玛斯早已预见的魔法世界的末日,我甚至能穿透迷雾,窥见那条新世界的道路。但我仍然无法理解当下发生的事情。为什么,桃莉?为什么你在忘记一切?”

桃乐茜费解地盯着她,她的情绪比平时激烈些,真少见……

“这是一种诅咒吗?你的灵魂困在衰老的身体里,你的记忆碎成一片又一片,我要俯下身来,把手臂伸得老长才能够着那些碎片。但是,它们转眼又破掉了。你什么都不记得,就算记起也会很快忘掉,有时候,你的记忆又会跳到很久很久以前。这是一种诅咒吗?有没有谁能解开它?现在的人,未来的人?”

桃乐茜皱起眉毛:“你在说什么呀?”

“我很想你,桃乐茜,对不起。别把我又忘了,桃乐茜……”

她眼睛明晃晃的,这让桃乐茜局促地缩了缩脖子,“你、呃……你是谁?”

“我……”她回答了什么,但桃乐茜太累太累,转眼也忘掉了。

桃乐茜意识到,自己身边有好多好多人。

那么多人!小孩、大人、男人、女人……离自己最近的是一些泪流满面的熟面孔,是的,很熟悉,又那么亲切,他们哆嗦着嘴唇,停不下哭泣。桃乐茜为他们感到担心:“哭什么哇?”接着那些人的眼泪更止不住了:“妈妈!”“奶奶……”

稍微远点的是一些热泪盈眶的面孔,他们站得笔直,双手紧紧握着。他们的身姿挺拔,眼神也坚定,让人看了高兴。尽管她的记忆模模糊糊,但当他们喊自己“老师”时,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强烈的自豪。

最远的地方……有一些披着白衣服的人,端着药瓶的人,维持秩序的人……以及一个陌生人。个子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不太年轻也不太老,棕色的短发干净利落地披在双肩。桃乐茜完全不记得她是谁了,她会是谁?她在这里干什么?她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

“你是谁?”桃乐茜提高音量问。

那个陌生人摇摇头,回答:“谁也不是。”

好吧,她说她谁也不是。但桃乐茜认识一个和她长得有点像的人,一样淡淡漠漠的,会爬树抓鱼,还会教她编兔子,会惹她生气,但转眼就会和好。但是,那是太久太久以前的事情啦。

桃乐茜累了,无法抗拒的疲惫,似乎从脑海深处翻出那些记忆抽空她所有的力气。于是她眨眨眼,慢慢合上眼睛。

身边的哭声似乎更大了些。那么伤心,那么悲痛,桃乐茜也为他们伤心。

“睡吧,桃莉,睡吧,”还有个声音说,“未来那么多事情……从此都和你无关,愿你的小船上满载回忆。”

于是,她转身乘上了那条小船,向往日驶去。哪些记忆啊回忆啊过去啊,都像星星一样点缀在天穹上,闪闪发光,和桃乐茜一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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