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劝解

廖淳烟靠在车壁上,昏昏沉沉的,只不说话。

她生来貌美,又出身高贵。本朝对女子并无太多严苛的约束,是以稍微家境好一点的女子,自幼也是研读诗书的。她人聪慧,也颇有才学。从先生们教学,写的文章连当时的太学授课的先生们都夸好。

自她情窦开以来,爱慕她的男子如过江之鲫,然而她都不放在心上。

毕竟有季成昭那样的人在侧,她还望得见谁。

廖承业见她如此失意,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见她这般,心里也不好受。

当下拍了拍她背脊,道:“不说旁的,如今咱们家的处境,再看明熙的立场,他是绝无娶你的可能的。你并不是看不明白,何必这样钻牛角尖呢?”

廖淳烟抬头望着她兄长,喃喃道:“现在便罢了,从前呢?从前他竟对我半分意思也无的么?”

她实难相信,京中贵女有谁还能与自己相提并论。

廖承业心道,何必要去介怀从前如何,当下已无可能了。只是他却不能这么对廖淳烟说,否则她轻易不会死心。

他道:“明熙之材,谁人不爱?父亲母亲,其实也曾托我问过他意思的。”

廖淳烟瞪大了眼睛,急问道:“那他如何说得?”

“那是他还未登科之前吧,他只说‘未有举业,不敢成亲。’”

廖淳烟道:“那.....怎的他登科后未曾问过他?”

廖承业叹了口气,道:“妹妹,这不过是托词。但凡他对你有意,便不会如此说的。”

他这话说得直白也残忍,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廖淳烟闻了他这话,伤伤心心地哭了好半晌,过了会儿,忽见她半握拳头,以手捶着车壁道:“那为何是苏棠?他既看不上我,为何就看上了旁人?”

廖承业道:“若是季府当年没有遭祸,兴许娶苏姑娘的确实不是明熙,只是世事难料。他为什么会娶苏姑娘?一则恩义当先,当日季府遭祸,众人无不与之划清界限,唯恐受到牵连。只有苏翰林毫不避讳,四处奔走相救。虽未救的季家众人,可是明熙的命却是他在宫门口实打实跪了月余,求来的。如此恩情,说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苏翰林夫妇亡故,明熙便是为报恩,娶他独女也是应当的。”

廖淳烟翕动着嘴唇,似要说什么,终究未曾说出口。

又听得她兄长继续说道:“二来,便是世间男子婚配,讲两情相悦的少,讲利益得失的多。如今的情形,明熙娶诸如你这样身份的贵女,实在是得少失多。而他娶苏姑娘,却是恰恰正好的。今日你也听见了,苏姑娘自己反倒看得明白。”

廖淳烟难过道:“如此,我与他竟无半点可能了?”

廖承业道:“明熙的性子,虽然与从前变了些,大抵我还是看得出来的。他娶苏姑娘虽为着方才的那两个原因,但要说他不爱重苏姑娘却是不大可能的。兴许眼下只是当她如亲人一般,只那位苏姑娘,今日你也瞧见了,你自觉与你相比,何如?”

廖醇烟抓紧手中的锦帕,道:“她虽貌美,我亦是不差的。”

廖承业听得直叹气,道:“醇烟,你也是世家大族出身。难道父亲母亲悉心教导,你竟不知吗?男子娶妻,只要不是那貌若无盐的,容貌却不是顶要紧的。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他望着妹妹,又道:“男子娶妻,自是望她与夫举案齐眉,顶门立户的。”

想了想苏棠那般柔弱娇怯的样子,廖醇烟道:“若是如此,侯爷便不该娶她!”

“她今日明知你来者不善,还能开门迎你进来。你几次三番出言不逊,她却都以礼待之。反观你,醇烟,今日你实在有失大家闺秀的风范。”

廖醇烟被他说了这样一句重话,当下也有些气,胸口不停地起伏。道:“左右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她今日这般镇定,还不是因为有侯爷撑腰。怕是我甫一进门,就差人去请侯爷!”

她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兄长今日怎会与侯爷一同来此?莫非她不止知会侯爷,还将我告到家中去了?”

廖承业没好气道:“今日我去侯爷府上拜望,叙了些话,也算恭贺他大婚。不料他府上北由过来,将你的事说了。他登时就变了脸色,我岂能不与他同去?”

“果真是一早便去请了侯爷!”

廖承业道:“自明熙扶持着咱们现在这位陛下上位后,他回京城中来,身边便常带着两位护卫。南,北二由,想来你也是见过的吧?”

他见廖醇烟点头,便继续道:“今日我才知,自苏姑娘进京以来,北由便一直在苏姑娘府上,凡事替她打理中馈,护卫家宅。兄长同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明白,明熙对他这未婚妻的重视,远超过你的想象。”

他话说得差不多,听不听得进去,也只能看妹妹自己了。

“其实同窗之时,我知你对明熙的心思,也想过若你们真的成婚倒是好事一桩。明熙有才,季家门第与我们也相当,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只是明熙不肯。他这个人,素来就是极有主意的,凡事也办得妥帖,若是要违逆他的意思,却是难办的。忘了他吧,妹妹,你之才貌,何愁找不到如意郎君?”

他说完这句,掀开车帘出去了。

***

廖家兄妹走后,苏府便剩下季成昭陪着苏棠。二人相顾无言,苏棠只好道:“昭哥哥,不若我们也到园中走走罢?”

季成昭颔首,二人便在苏府的宅院里赏起景来。

这苏府里季成昭最熟悉的地方,当是苏墨文的书房,事实上他来这里也最多。从前他向先生请教学问,多是在书房这里。便是在这里,也常见得苏棠。

与一般严苛的先生不同,苏墨文对待学生几乎算得上是宽纵。他这个人的脾气便是如此,旁人听得他文坛泰斗,又是这样的名声,都揣测他必是一个办着脸孔的老学究。实则不然,他既幽默风趣,又开明得很。

二人自书房外头走过,还是季成昭先开口道:“我留北由在这里,便是为了预防今日这样的事。你还小,未经过这些,嫁予我之后,这样的事却不会少的。”

他看着苏棠秀美至极的脸庞道:“棠儿,你可后悔?”

苏棠在他身旁站定,仰脸望着他,柔声道:“我愿意的,昭哥哥。”

言毕,又将一双柔夷轻轻地抚在季成昭的手臂上,道:“棠儿想陪着昭哥哥!”

似她这般的,季成昭本就对她多有怜惜,如今又是这么个模样,这么个情形,若说不意动,却是骗人的。当下轻轻抬了苏棠的下颌,伸出拇指和食指缓缓摩挲,直将苏棠的一口樱桃小嘴抚弄的真若个樱桃一般,鲜艳欲滴。

苏棠何尝经过这遭,只是到底想讨他欢心,人虽发软发抖,却还是强撑着。

从季成昭的角度看去,却能见着她纤长的睫毛恍若蝴蝶振翅一般,抖动个不停。

季成昭摩挲了半晌,才停住,苏棠整个人却软成一滩水,好在季成昭揽着她,倒不叫她滑倒。季成昭再陪她待了会儿,便有公务来催了。苏棠也是识大体的,当下就柔声道:“昭哥哥忙公事去吧,我这里无妨的。”

季成昭抱了抱她,又将北由叫来,安排了一番,这才离了苏府。

他甫一走,齐麽麽和雪芽就跑到她身边来,苏棠不用想都知道,方才的那些皆被人看了去。当下真的是想挖个地缝钻进去了。

她脸红的很,只对雪芽和齐麽麽道:“我有些困了,想要歇一下!”

说完便朝着闺房走去,一进屋,兀自便将房门锁了起来。

雪芽在背后看得一惊一乍的,又和齐麽麽两个头对头说了会儿悄悄话,都道:“姑娘是害羞了,不好意思见我们。”

齐麽麽点点头,道:“姑娘聪明着呢,起先我还怕那县主欺负她,没成想侯爷亲自来了。”

雪芽也乐呵呵地道:“可不是,将那县主气得脸都白了。”

齐麽麽却是想得是刚才季成昭与苏棠相处的情形,恍若想起以前苏父苏母一般。姑娘聪慧,但却也知道何时该示弱,博取人的怜惜。她心道,若姑娘似县主那般的,纵使再有婚约,想来侯爷也是不愿的。

却说苏棠自进了屋,一头埋进香味馥郁的床枕间,脑海里却全是方才院子里的情形。想到自己在院子里就那么任由昭哥哥.......,她低低叫了声,这次连耳垂也红得滴血了。

她这般想着,依稀又做了个什么梦,沉沉地便睡过去了。

等她觉着自己腹中饥饿,悠悠转醒时,天色已将要擦黑了。正巧这时,齐麽麽要差雪芽来叫她用膳了。她略吃了些,巡视左右道:“怎的不见大狸?”

雪芽也吃惊道:“一个时辰前还见它趴在屋顶的?”又看苏棠好像很着急,便道:“姑娘可要差人去找?”

苏棠想了想,摇头道:“不用,它许出去游耍,饿了应当就回来了。”

不料这一日直到晚间沐浴前还未见到大狸,她心下有些放心不下,又不想劳动旁人,便打算等众人睡后,到院中四处查看。

却是她刚要下床,窗户那里便响起了几声挠窗户的声音,苏棠试探的叫了声“大狸?”

那猫儿回道:“苏.....小棠.......”

只喵喵声有些含糊,好像口里含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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