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二虽然可恨,然季成昭这般行事,也难以拿他将寻常人看待了。苏棠主仆三人当下也都有些心惊,一时也不敢言语。
季成昭又对苏棠道:“你也看到了,便是你要逃,今番得罪了他,对方睚眦必报,可不会叫你好过的。”
苏棠心道这人既肯出手搭救,总有缘由。现下便稳住心神,问道:“那依郎君所言,小女子又当如何呢?”
“自然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他说到这里,举起手中马鞭,指着柳二道:“譬如这柳二郎,就不如杀了干净,免得日后生出许多事来。”
苏棠听得他言语之间打杀如此随意,又恍惚听到先前他自称本候,想来是官场中人。
只是她素来心善,柳二这厮虽然恶毒,如今没了舌头,已是遭了恶报,苏棠却不想他因着自己害了性命。
就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柳二郎君如今已食了恶果,还请恩公饶他一命。”
柳二郎现下满嘴的血,起先听得季成昭要杀他,已是吓得浑身无主了,如今又听苏棠出言相救,连忙以头抢地,在地上“咚咚”地连叩了几个响头。
“苦主替你求情,便饶你一命。只是却不能这般轻易放过。”他向身后道:“南由,将他捉去县衙,交于县令。”
南由拱手道:“侯爷,不知定得是何罪名?”
季成昭看了眼苏棠,她仍旧还戴着幕篱,娇怯怯地立在夜色里,叫人看不清样子。
“便说是出言不逊,冒犯了本候的未婚妻。”
南由领命而去,招手身后几个护卫一道将柳家一干人等扭送去县衙。
剩下苏棠却主仆三人,却面面相觑。
齐麽麽低声道:“姑娘,此番有些难办了?”
这强人似乎也要强娶姑娘,还称姑娘是他的未婚妻。夭寿的,自家姑娘好生生的,何曾与人有了婚配。只是他这般强势,比那柳二不知气盛多少,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苏棠也不料事情是这么个发展,一时也拿不准季成昭话中之意。
还是道:“侯爷明鉴,小女子出身低微,貌若蒲柳,实在不敢与候爷相配。”
季成昭道:“你父苏墨文是文坛大儒,便是如今朝中,过半士子也算得上是他的门生。有父如此,你如何与我相配不得?”
苏棠听他居然提起了父亲,显然是有备而来。暗地里紧紧抓住了衣袖,勉强恢复镇定后,又对他福了福身,道:“小女无状,承蒙侯爷错爱。只是小女早已与人有婚约,实在不能改弦更张,做那三心二意之人。”
忽闻苏棠说了这样的话,雪芽和齐麽麽都吃了一惊,对视一眼,想到可能是姑娘为打消这强人的念头而编的话。
她话音刚落,却自季成昭口中传来一声轻笑。
“你抬起头来,看看我是谁!”
苏棠抬起头来,借着依稀有些昏暗的夜色和天上的月光,她终于看清楚了端坐在马上的人。
对方着一袭金丝滚边的贴身黑衣,发丝朝上皆由一根玉簪固定。刀削斧凿的脸,轮廓分明,当你望向他那双斜长的丹凤眼时,便觉坠入了深潭之中。
“你......你是成......你是昭哥哥?”
那马上的人脸叫人分外熟悉,她还记得季成器的样子,觉着他长大了该似这番模样,又隐约觉得不对。毕竟季成器在当年那场变故里,已经死去了。
何况虽然五官相似,成器哥哥脸的轮廓却不是这般的。
那便只剩下一个人——昔日上京城中,名满上京的少年进士,父亲的得意门生,季家嫡长子,季成昭。
当年季家罹难,他却也是唯一的幸存者。
见他认出了自己,季成昭便翻身下马来,走到她身旁,道:“夜深露重,回去歇息吧。如今我既已来了,万事安心。”
雪芽并不知道他们这些前因后果,当下悄悄地问齐麽麽:“姑娘竟是侯爷未过门的妻子,怎么平素不见麽麽提起?”
齐麽麽背着人,狠狠拧了她一记,道:“多嘴多舌的丫头,主人家的事,由得你打听!”
实则她心里也没底,她是苏夫人的陪嫁,一路伺候苏夫人母女。早先季、苏两家交好,便有意结儿女亲家,连庚帖都是换了的。
有些事虽未明说,只是当时瞧着两边孩子们的年纪,都是默认将苏棠许给季家小郎君。原是苏母心疼女儿,不愿她去大户人家做嫡长,担那顶门立户的苦。只是世事难料,哪里又想道后面的变化呢。
苏棠其实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只是一则多年未见,彼此境况难知,贸然开口却唐突的很。二则便是依着从前,季成昭少年老成,又沉稳持重,苏棠看他总觉与长辈们仿佛,在他面前实在轻易不敢造次。
当下也只得道:“昭哥哥这番为我出头,可对自己有碍?”
见她开口竟然只担心自己,季成昭心下熨帖,嘴上却只道:“无碍。”又道:“随我上马来,先送你回去。”
他向苏棠伸出手,那手掌宽大,指节却很修长。
苏棠便轻轻地将手递了过去,刚刚在他手心里放好,就被对方回握住了。
由他牵着,到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跟前停下。那马认得人,当下就拱头去蹭季成昭。季成昭将马头隔开,转身对苏棠道:“还会骑马吗?我记得小时候教过你。”
那是苏棠**岁大时候的事,本朝男女之防并不大严,又加上苏父只她一个女儿,管束上难免宽纵。她和季成器年纪相仿,一日季家兄弟来府中拜访,她发现往常坐马车的季成器竟骑了匹小马驹来,神气极了。
到底当时年纪小,见了这般光景,便艳羡极了。苏父溺爱女儿,摇摇头,便笑着对季成昭道:“熙明,若你得闲,能否做棠儿的老师,教她马术。”
君子六艺,季家儿郎向来是其中佼佼者,先生都如此说了,季成昭也不便推辞。何况他看幼弟略有些顽劣,便有意让他一同和苏棠再学一番,也磨磨他的性子。
这都是六七年前的旧事了,如今提起,故人大半辞世,留下的人熟悉而又陌生,真是物是人非。
苏棠道:“昭哥哥,我记得的。”
她话音刚落,便伸手抓住马鞍,踩在脚蹬里,轻轻一借力,便跃上了马背。
她会骑马,齐麽麽是知道的,雪芽却好生惊讶。未曾想到平时仿佛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姑娘居然骑得马来,实在叫她震惊。
季成昭眼里流露出赞许的神情,随后也一跃而上,跨坐在苏棠身后。他牵起缰绳,略微一抖,马儿便嘚嘚地在空旷的夜色中跑了起来。
苏棠自大后,还从未与男子这般亲近过。季成昭一手牵着缰绳,一手还要微微揽着她,谨防苏棠摔下马去,因此两人贴得实属有些近。
她们三人总共也就逃出不到几条街巷,这番季成昭骑马过来,不过片刻,就到得家门口。季成昭目力极好,当下却未立即下马,而是按住腰间的剑,对苏棠道:“好一只狸奴?这般肥硕,可是你家养的?”
原是大狸!
苏棠道:“昭哥哥,这是我养的猫儿,它体型虽大,却亲人,很温顺的。”
季成昭先下得马来,又回身扶她。苏棠双腿稳稳地落地后,上前一把抱住大狸道:“好大狸,辛苦你看家了,我们回来了。”
大狸一边呼噜噜,一边道:“谁替你看家了?那个公的两脚兽怎么回事,莫不是这就是那什么柳二郎君?苏小棠,你逃半天竟没逃脱?”
它在苏棠怀中舔爪,又道:“看来还得靠我帮你.......”
眼下有这么多人在场,苏棠自不好与一只猫讲话,只拍了拍它道:“现已无事了!”
季成昭身边另一得脸的护卫唤做北由,便是削了柳二郎舌头的那个,当下也奇道:“真是奇事,素日里只听说犬看家护主,如今竟有狸奴也这般忠心,真是怪哉!”
季成昭却不知怎的想起,好像从前苏棠便极得动物的亲近。小时教她骑马,再桀骜难驯的烈马,到苏棠跟前都温顺无比。
齐麽麽开了院门,苏棠回头看着季成昭,道:“昭哥哥.......”
若是依着礼节,该是请他进来歇息的,只是家中简陋,并无空屋。
季成昭本也不欲进门,只望着她秀丽的侧脸道:“好生歇着,明日我再来看你。”
又对齐麽麽道:“麽麽,劳烦照顾好你家姑娘。”
听他这语气,竟是连齐麽麽也是认得的。
也是,昔日上京的大才子,素来便是过目不忘的。
明熙是昭哥哥的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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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季家成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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