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而后,皇帝携着嘉贵妃,并着太后,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比起头些时日苏棠在宫中见嘉贵妃时,她如今风头更盛,看起来更是千娇百媚了。
他们这三个人,皇帝李译和太后仿佛都戴着一张面具,整个场合的神情看起来都是一模一样的。
皇帝落座后,就叫众位官员并家眷们起了。
虽是皇帝与群臣们的宴会,但是朝臣那么多,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来参会的。
今日这场宴席,便只有在京四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可以来参加。
当然,有些品级不够,但是格外受皇帝和太后恩宠的,也可以列席。
今日的顾砺便是如此。
他人来了,便也由秋子太监安排在一个不好不坏的位置上。
但是巡视左右官员身上的补服花样,不难看出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
周围的人也或多或少用些异样的眼光打量他。
自己,如今竟成了天子宠臣?
宴席上觥筹交错,确实如季成昭告诉苏棠的一般,不过是看些歌舞,然后吃些菜肴。
宴席行到一半,皇帝李译诗兴大发,便要作诗。
他自己肚中墨水不多,自不会亲自作诗。
便点了几个久富才名的官员,要他们作诗,也都有赏。
皇帝见过诗作,都是些好意头的话。
他点点头,又叫了顾砺,着他也做些诗。
其余头先没注意到顾砺的,现下才发现原来他也来了。
廖父与廖承业彼此对视一眼,又很快把目光移开。
顾砺自忖身份低微,列席已是惶恐,如今皇帝叫他作诗,自是恨不得将平生所学都展示出来。
他这个今科状元是实打实的,做出来的诗确实不错。
李译叫了好,重重有赏。
因着要领赏,顾砺就离席站到两列席案间的空地来,离皇帝也近了些。
李译笑意盈盈地道:“顾卿,望你今后好生办差,为朕分忧!”
顾砺惶恐,连连应下。
这时宠妃身边伺候的麽麽却悄悄变了脸色,她趁无人注意,轻轻附耳到嘉贵妃跟前说了些什么。
嘉贵妃听罢,脸色也变了。转而抬头去看顾砺,那目光中竟然带着迫切和希冀之色。
再过一阵,这宴会也就要结束了。
李译巡视了番左右,道:“今日宴会,皇叔未至?”
先帝一脉,也是子嗣凋零。
及至先帝后期,他活着的亲兄弟们也只剩齐王李朔一人。
是以李译现下虽只喊皇叔,众人却知道他指的的是齐王。
高庸在一旁道:“陛下忘了,齐王日前外出采买去了。说是为着和县主大婚,要去外头寻些奇珍异宝来送与县主。”
李译不知是真忘记还是假忘记,只做出一副健忘的样子。
又单独把廖醇烟叫出来,厚赏了许多。奇的是往常待廖醇烟甚为优厚的太后,在上头一言不发。
宴席一散,众官离宫。李译单留了季成昭和顾砺。
嘉贵妃一回到寝宫,那贴身伺候的麽麽将宫人们都赶出内屋,只剩她和嘉贵妃。
“麽麽今日可是看得真切?”
那麽麽说话道:“千真万确,老奴看得真真的,绝不会错。”
嘉贵妃颓然坐在雕花椅上,默然不语。
那麽麽恐她不信,便又继续道:“今日这顾砺,不瞒娘娘,昔日便是死于我的手上。”
嘉贵妃美目流转,:“哦?”
似在问这麽麽与他有何旧怨。
那麽麽道:“老奴原也没打算杀他,只是当时到他家借用东西,他不肯,老奴一时失手,才不慎将他杀了。”
嘉贵妃眼中深思,竟然笑了起来,:“我知道麽麽能驾驭百兽,只是这……这顾砺今日我也瞧见了,他虽不如武官那般强壮,看着也是个身强体壮的男儿。”
言下之意,你不过一老妪,如何能杀得了他。
那麽麽也不恼,继而道:“其实这些事,原也不大光彩,不过今日为了能叫娘娘信我,也就不得不说了。”
她咽了咽唾沫,向嘉贵妃一一道来。
原来这麽麽本身便是无方岛上的人,他们这一辈的人和外边来往的多。渐渐不愿意在山中苦守。
岛主知了大家的心意,也准许岛上的人出去,只是有一条,今日出了岛,往后便再也不准回来。
众人思前想后,大部分人都离开了,只有一小部分人留在了岛上。
这麽麽本名叫张英,她也是那一批决心离岛,再不回去的人。
可惜一众人出了岛,人生际遇各有不同。有那做商贾巨富的,也有人沦落到街头乞讨。
有那些日子过不下去的,便想着回岛去。可是等他们到了原先进岛的路,却发现丛林叠嶂,诸多陷阱与迷宫,更兼有猛兽把守,他们是进不去的。
他们这些人虽然能通晓野兽的语言,但是论起真正能够驾驭野兽,那也是差之千里。
这也是他们离开的原因,一则心不静,二则天资也着实有限。
如今再回岛上不得,这张英便是其中一人。
她起先也还跟着一同出岛的人一起生活,到了后来,她嫌日子过得清贫。便教一些动物去城中富户家里偷取银钱。
起先还得手,够她过了一段挥霍时光。
到了后来,她花钱的速度越发快,又没个正经营生,偷来的钱很快见底。
她盘踞在一个地方,寻常人家又瞧不上,常偷的都是城中的几个大户。
时间久了,便是再缜密也有失手的时候。
何况头番几次没事,她也就越发胆大,直到后来被尾随而来的富户家丁发觉。又在她住的房子里搜出些赃物来,人赃并获,只将她打个半死。
原先的地方她待不下去,只得等伤好些再离开。不巧去临近的一个村子,正遇上顾砺的母亲,与她也是从岛上出来的。
只是顾砺的母亲出岛更早些,也成了家,只是她男人好像早早没了,只她自己和一个久病的儿子。
她们原先便认识,顾砺的母亲见她孤身一人,又重伤在身,便好心收留她。哪曾想,待她伤好些,便趁一日顾砺母亲外出采买时,将他们家中的钱全部偷走。
正当她得手后,欲要外逃时,却被起床喝药的顾砺瞧见。二人起了争执,那顾砺当时体弱的很,被她一推,撞在横梁上,血流如注,登时就断了气。
她害怕不迭,钱也不敢拿了,就跑走了。
及至跑了月余,心中仍是害怕,便仍旧是在顾砺母子所在的村落附近盘桓。一边打听,也没有听得顾砺家中有人身故的消息。
张英便大着胆子,又回到了顾砺母子所在的村落。
也是赶巧,她居然见到了岛主从顾砺母子屋中出来,再一会儿便见着顾砺母子也一道出来了。
再去看那顾砺,竟半点不像之前那样孱弱,直如脱胎换骨一般。
这一刻,饶是张英再不相信,也对无方岛上世代看守的是涅槃丹深信不疑。
这涅槃丹,由无方岛上最为凶猛的野兽所看管,看管之地只有历代岛主知道。负责看管涅槃丹的猛兽也只会认岛主为主。
张英想起从前在岛上,岛主便似乎与顾砺母亲有些首尾,只是不知为何二人竟没有成事。不过他们有这样一份旧情在,岛主用涅槃丹复活顾砺也就没什么好稀奇的了。
将这些往事说完,张英抖动着干枯的脸对嘉贵妃道:“老奴所说这些,千真万确。贵妃若是不信,也可以找这顾砺小儿村里的邻居前来作证,问他们是不是从某时起,这顾砺便身强体壮起来?”
嘉贵妃露出喜悦的笑容,又伸出涂有丹蔻的手指,轻轻拉过张英,道:“麽麽是自己人,我如何不信麽麽?只是兹事体大,您也是知道的,我之所以和那位共谋,进这深宫里头来,不也是为了复活心爱之人么?”
她轻轻拍了下张英的手,:“从前我是将信将疑,如今听了麽麽这话,又亲眼见了证人,我这心里已是信了十分了。”
实则她打定主意,仍要亲自派人查证一番,不过到底已是信了张英的话。毕竟她确确实实是无方岛上的人,这点她母亲可以作证。
至于为什么嘉贵妃自己的母亲可以作证,那是因为嘉贵妃的母亲也曾是无方岛上的人,这个涅槃丹的事还是她母亲告诉她的。
***
齐王远游将归,随着他豪华的车驾一起的,是一只停留在他肩上的红耳鹎。这是舅父的鸟,此番见了他,便要自己寻思着另换了个主人。
舅父给这红耳鹎赐名炖蛋,它是一只聒噪无比,时时刻刻都在唱歌的小鸟。
沿路进了齐王府大门,管事一早候着了,见了齐王肩上的炖蛋,吃了一惊,又笑道:“不得了,爷肩上的鸟儿头顶上还戴了官帽?”
李朔哈哈一笑,指着这炖蛋的羽冠,道:“可不是了不得!”
又示意管事瞧炖蛋脸部一处红羽斑,道:“还带着妆呢!”
炖蛋吱吱叫道:“好没有见识!这是我们族群的象征!”又吵嚷,“岛主可是说你这里有许多好吃的果实我才与你出来的!还说你这里好玩极了,有比岛上还大的森林!”
李朔用心音和它说道:“果实确实有,森林却是无,你被他骗了!”
炖蛋吱吱叫起来,“我不信,你们人类最喜欢哄人,我要自己去找!”
说罢,振翅一飞,在齐王府里盘旋起来。
管事见了,一脸焦急:“爷,这么精贵的鸟儿可别飞走了,这长了翅膀的奴才们也不好抓啊!”
李朔混不在意,一边朝里走,一边道:“不妨事,它飞累了自己也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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