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义话音刚落,没等孟长兴回答,就见周衡突然放下筷子嗤笑出声,同时朝他投来鄙夷的目光。
“周衡,你别欺人太甚!”
“本侯就欺你了,你能奈我何?再者我这个人毛病虽多,也没什么能耐,但我有个优点,就是诚实。”
周衡慢条斯理地举箸夹起一块鸡翅放进孟长兴碗里,用哄小孩的做作语气说道:“吃这个,你还在长身体,多吃点长高点,将来才能给你姐姐做靠山。”
“我家长兴样样都好,可别被某些道貌岸然的人带坏咯,毕竟一个清水衙门罢了,哪里会忙得连未婚妻都没时间照看。”
“周衡,你,你闭嘴!”
孟长兴已经八岁了,虽说年纪还小,但父母先后离世对他打击太大,他如今也并非什么都不懂。
一个是未来姐夫,勉强算一家人,另一个是邻家哥哥,帮过他们姐弟还送他弓箭和长刀,身边的两个人对他而言都很重要。
然而,他旁听这么久也听出了问题,起初他还以为是两位哥哥私下有龃龉,这才针锋相对,想着相识一场从中调和一二,若能让两位哥哥解开误会结交一番,也是好事。
可他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感情他这个未来姐夫时间很多,只是没时间帮衬他们姐弟,也没时间探望他姐姐而已。
孟长兴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裴怀义,手中紧紧攥着筷子,许是太用力了,还能看到微微凸起的青筋。
他动了动嘴巴,一再斟酌才艰难地问出一句:“裴哥哥,你,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姐姐了?”
说着,他发红的眼睛突然吧嗒落下两滴眼泪,将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赶忙抬袖擦拭,生怕被人看到伤了小小少年的自尊心。
裴怀义闻言想也不想就矢口否认,还软声劝慰,让孟长兴别听风就是雨,相信旁人。
“本侯说得对不对裴兄心里清楚,不过是仗着长兴年幼不懂那些腌臜事才堂而皇之哄他罢了,还真当几句话能洗干净?”
“周衡,你够了。”
裴怀义越听脸色越难看,特别是他看出孟长兴明显更信赖周衡,顿时失去了解释的耐心,温言软语不复存在,整个人的反应在孟长兴眼中逐渐变得面目可憎,变得陌生不敢认了。
“呵!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裴某与你昌平侯本就不是一路人,若裴某访友交友那算腌臜,那你昌平侯只会比裴某更脏。”
裴怀义今日心情本就差,现被周衡一番挑拨更是低到极点,眼看盛怒在即,他摔了筷子,强力压制心中喷涌而出的怒火,咬牙切齿地回口,想将周衡也拉下水。
可周衡偏偏不吃这一套,他没脸没皮惯了,宛如一块滚刀肉,压根不接裴怀义的招,还自顾自津津有味吃起席面来。
“反正裴某交友纯粹,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你们爱信不信。”
或许是他们这桌人少身份高,又或许是方才你来我往争执的声音有些大,周围几桌人的目光总似有若无地打量他们,目光中满是探究。
这让裴怀义心头堵着一口气,感觉自己受到冒犯,一刻钟也待不下去了。
今日若非父亲逼着他来,他何须受这种窝囊气?看来母亲说得不错,他就不该来。
裴怀义越想越后悔,看着周围那些粗鄙市井的面孔,终究是无法忍受自己与这些下贱的人有太多关系。
“裴某还约了友人,不便多留,兴弟吃好喝好,我先走了,改日再登门探望。”
“裴兄这就走了?这般急,不会是有哪个红颜知己在等待吧?也对也对,与我一个泼皮吃酒哪有美人相伴舒坦,我懂我懂。”
周衡故意放大声音,周围几桌人都听见了,更别论当事人裴怀义,一个将名声看得极重的人。
“周衡,你闭嘴。”
他面色铁青,目光阴鸷,胸中怒火奔腾,再也忍不住怒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没爹娘教养的泼皮无赖,周家出了你这种后代当真是辱没门楣,老祖宗九泉之下都无法得到安宁。”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眼看局面失控,“大战”一触即发,孟长兴终于机灵了一回匆忙扑过去抱着周衡腰身,嘴里嚷嚷着:“周哥哥,冷静冷静,你可别胡来,使不得,使不得啊!”
趁孟长兴拖住周衡之际,裴怀义如同斗胜的公鸡,气消一半,回头颇为得意地瞥了周衡一眼,昂首挺胸快步离开了。
裴怀义一走,其他人的目光就全部聚集到周衡身上,等着看他的反应。
“周哥哥,侯爷哥哥,再不快点吃,饭菜都要凉了。”
孟长兴头一次遇上这种事,若是心中不慌乱都是假的,姐姐不在,忠叔也不在,他只好硬着头皮用自己单薄的经验劝说周衡,怕他也如裴怀义那般甩袖离去,那样就太糟糕了。
“周哥哥。”
听着孟长兴哽咽中带点小心翼翼讨好的声音,周衡无奈地叹一口气,双手一扯将孟长兴扯开,而后习惯性地在其头上揉了一把,直到将头发揉乱,才心满意足地坐回原位,安安分分吃席。
这边的闹剧女客那边并不知晓,一切正常进行,然而散席之后,各种版本的消息在有心人推波助澜之下却似风一般迅速传开。
孟玉嫤就是听到外头的传言,才找弟弟询问清楚那日事情的始末。
说起那天的事情,孟长兴就来气,故而复述时难免带了点情绪在。
他怕自己一个人说不完整,便喊上自己的小厮来福,主仆俩绘声绘色演一轮,不仅将裴怀义与周衡的对话原封不动说出,还尽量复刻了他们的神态动作,生动形象地将那日的场景展现在孟玉嫤眼前。
随着场景推进,孟玉嫤的面色愈发沉静,演完之后,孟长兴猛的喝了几杯茶,舒缓心情。
孟玉嫤听完一直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如此过了半刻钟左右,孟长兴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试探性唤了声“姐姐”。
他的相貌遗传父亲齐国公,浓眉大眼,周正大气,此时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直转,无端增添几分少年独有的灵动。
“裴哥哥那样清朗的人应当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来,我那时初听那等言论难免带了个人情绪,是我不对,以后定然谨记长姐教诲,做个坦荡君子,绝不在别人背后嚼舌根,你别生兴儿的气好不好?”
孟长兴以为姐姐生气,心中忐忑不安,尴尬地笑笑,又出言解释,大有做错就推翻先前言论的意思。
不过,他此次意会错了,孟玉嫤并没有生气,只是先前一直没想通的事情突然间想通了。
“兴儿何错之有?”孟玉嫤收回神思,望向弟弟时露出欣慰的笑容,“你老实回答姐姐的话,方才复现场景后的结论可是受了侯爷的影响?”
孟长兴虽不知长姐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老老实实点了头。不过他也担心长姐迁怒他人,忙补充解释,只道是他自己分辨不清是非对错,与周衡无关。
“若是长姐不喜,我……我以后就少跟周哥哥……昌平侯往来就是,有错我也立马改,长姐莫要迁怒才好。”
“你们都没错,我也没生气。”孟玉嫤无奈,简单地解释自己询问的目的,“以前姐姐觉得你还小,总想着自己努力些、强大些,才好将你护在羽翼之下,如今想来错在于我。”
孟长兴不理解什么意思,面露疑惑神色。
“行了,读书一日你也累了,回院歇息去吧!”
“姐……”
“快去!”
“哦。”
孟长兴还想跟姐姐说说话,却被无情地拒绝了。
“姐,那我还能去隔壁找周哥哥习武练射箭吗?”
“自然是可以。”孟玉嫤毫不犹豫地点头,脑海中莫名浮现周衡幼时稚嫩的小脸,唇角微微勾起。
……
自那日周衡与裴怀义席面上争执之后,他俩的梁子就彻底结下了。
即便裴怀义心眼多先发制人,编出一个有利于他自己的传言,并且先一步命人四处传达得到先机,却依旧在周衡的反击以及当时在场人员的复述中败下阵来。
此番争执对他良好的名声产生了不小的影响,他也因此被父亲大骂一顿罚跪祠堂,连母亲常山侯夫人求情都不管用了。
父亲怒其不争,保不住良好名声也就罢了,竟然刚也刚不过别人,着实太丢侯府脸面。
加之外出多有不顺,许多以往交好的人近期也都纷纷躲着他,发请帖邀约也被搪塞婉拒,这让他受挫不已,猜测定然是周衡从中作梗,便也恨上了周衡,怪人家多事,害他名声有损还失去许多朋友。
于是,他派人日日盯着周衡,打算找机会给周衡一点颜色瞧瞧,好让对方明白自己不是什么文弱书生,也不是好惹的主。
他就像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不管周衡去哪里都能遇上他,这让周衡心生懊悔,不堪其扰。
“爷,裴世子又派人在咱们府门口蹲点了。”石康面无表情地回禀,一个月下来他对于裴怀义这种不符合人设的做法感到麻木,说好的公子如玉呢?人人夸赞的君子之风呢?
“爷,您不适合讲理都讲一个月的理了,也不见有成效,要不还是走回咱们的老路子,属下派人将那厮打一顿算了。”
石康心中纳闷,也不知自家侯爷抽什么风,一个纨绔竟然要走君子风路线,学人家讲理,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讲理的料,倒累得他一个下人陪着烦扰,真窝囊。
“你懂个屁,小爷……不是,本侯怎么不适合了?你个榆木脑袋懂什么?去去去,别在这碍眼。”
怎么没用了?周衡在心中默默反驳。
以前不讲理的时候名声差得很,在外遇到隔壁孟姐姐,基本与陌生人无异。
如今他讲理一个月,明显感觉到二者的不同,现在别说在外遇上了,就算是他冒昧登门,孟姐姐对他也客客气气面带笑容,昨日还留他吃晚饭了。
二更在晚上,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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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露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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