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子哥断断续续讲起他犯事被捕的经过。
“我一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经典的开头,拐子哥说完他上铺就重重“嘁”了一声,卷起被子蒙住头。
“我虽然是拐子,但我最开始是被拐的。那时候年纪小,记不清自己的出生区,被拐子卖给一家种植园打工。到现在我都很感谢那个拐子,他让我过上了好日子。
在种植园里我不用饿肚子,每天都能吃饱而且食物味道不错。
我在种植园待到成年,园主说什么不肯再要我,将我赶走。”
拐子哥其貌不扬,人中偏长,门牙缺了一颗,一个规规矩矩的利落中年人。说话时吐出的每个字慢而稳,故事徐徐渐进。
“为什么成年就不让待了?”正常单位要的都是成年人,成年就赶出去的做法李暮里第一次听。
“因为要嫁人。我被卖到F区的种植园里,那里的男人成年之后要嫁人。不嫁人会变成怪物。”
纹身哥端坐起身,这故事听着听着就有意思了:“为啥呢?”
“我没有嫁人,也没有变异。可能因为我的出生区不是F区。
出种植园后也要挣钱糊口,于是我想起当年救我于水火的拐子。我决定也要成为一名有良心的拐子,只拐穷到吃土的人家,把那些吃不起饭的孩子卖到种植园里吃饱饭。
每送一个孩子进种植园,我都会带着钱返回他的原生家庭留下一部分。我听过丢孩子的家庭痛哭流涕,也看过一些家庭麻木不仁,毫不关心。一笔可以即时获取的钱足以抵消失去一个未成形劳动力的悲伤,甚至能看见长久麻木僵硬的脸上被金钱照耀出幸福的笑容。
或许听起来让人觉得可悲,但我觉得这是件好事。我帮那些孩子找到解脱,帮他的家人度过难关,同时让我自己温饱。有些地方流行神仙赐福的传说,其实就是我把瘦弱的孩子带走,留下钱的故事。我一度成为神,直到被抓的那天。”
李暮里赞叹:“大哥还在废土上留下过传说!”
拐子哥提到这件事,清淡地表情变幻出神像的安详:“就算是目前的废土上炙手可热的拓荒顾问也没有被称为神,而我确确实实当过神明。”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李暮里勾起笑容奉承:“那顾问不过如此。”
“上面的,你这人挺会见风使舵,谁的臭脚丫子都捧,他就是一拐子!”纹身哥不干了,他来自G区,是个没有族群庇佑的流浪汉。在
草原上待在小部落都比流浪强,可是没有族群收留他。从小到大遇到愿意收留他的人都是打算把他充口粮。
二十余岁,十几次从放血刀底下逃脱。好不容易等到拓荒顾问的异兽猎人提案,不论族不族群都能参加考核,稳定生活的大好前景就在边境,
“你顶多是一野生的妖怪,顾问那才是主神的使者!G区什么样,连疫苗都打不齐的自治飞地,如今疫苗打全了,运输铁路都要修了,等当上异兽猎人就不用再吃菜人了。这才是合理合法的救人!G区有多大你们知道吗?顾问救了多少人你们知道吗?”
纹身哥双手抡圆了比划,李暮里心里暗笑,没想到在牢里还能听到关于自己的好评。
“别的不说,人家顾问就不可能待在大牢里,只有犯了罪的人才会被关在这。什么神不神的,除了主神,不是迷信就是有人作妖!”
李暮里:“……”我说是来体验生活的,他能信吗?
“人无完人,说不定他就下大狱了呢。”
纹身哥跳下床指着李暮里鼻子骂:“死瞎子,就会唱反调是不是,来,你下来!”
李暮里当即认怂:“我说错了,说错了,他完美,他是大好人。您特别有眼光!”
“哼!算你识相。”纹身哥重新躺回床上。
“真不好说,最近有传闻顾问涉嫌受贿。”拐子哥送走的前两位室友,没犯大事,拘留三天放回去了。他用同一个故事换来新年那几天的情报。
纹身哥彻底火了,走到拐子哥面前把人拽到地上,“别以为我不敢扇你。”
拐子哥上铺传来沉闷的声响:“服刑期间主动挑起事端,罪加一等。”
李暮里爬下床把两人分开,“消消气,消消气”,两人都是普通身材,被他一手一个摁回床铺。
手劲儿好大,被分开的两人同时想——这人有来头。
“刚来第一天,把狱警引来就不好了。”
拐子哥拍干净囚服上的灰,又坐到床头,盯着李暮里往床上爬的背影:“我们犯的事交代完了,瞎眼小子,你呢?”
“不想当兵,自己把眼睛戳瞎,就被送到这了。”
服兵役在废土人眼里看来是好事,被选中高兴还来不及。但本质上被选中的人是强制参军,不服从安排犯法。
“逃兵啊。”纹身哥嗤之以鼻。
“对啊,逃兵。我不喜欢打打杀杀,我想去海边开个小卖部,每天看着渔民们水母船出海打渔,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拐子哥摇头,“年轻人,天真。在F区没有当地的家族罩着,别说开店,你踏进去一小时渣都不带剩的。”
正如扫把星和他说的,想在F区活动必须得有门路。
“家族?干嘛的?”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想去海边。省省吧。”拐子哥不肯吐露更多,新来的瞎子逃兵没有换取情报的价值。
“神仙大哥,您是百事灵通,反正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没准以后常相伴。您就当趣闻给小辈涨涨见识。”
拐子哥不答应,他换情报是为了帮能出去的人,万一能用上就是他积功德。死后下地狱,罪罚轻些。瞎眼小子是逃兵,帮他有损功德。
李暮里从裤腰掏出一桌扑克牌扔给拐子哥:“大哥,小弟诚意满满,您看看出价咱们再聊。”
“不就是一桌扑克,”纹身哥还以为他有藏好东西的本事。
拐子哥拆开包装盒看一眼,两眼放光,目光针尖般扫过来:“原来是同行,失敬。”
“您客气。弄进来可不容易,能成交不?”
“有外人。”
“我不介意。”李暮里随意摊手。
纹身哥在两人谈判的夹缝中蹭情报,拐子哥的上铺死人一般没动静。
“在F区忌讳‘上三家的女人下三家的店,中三家的刀子袖里见。十家现九家,蛊家到百家’。”
F区一共十个大家族,上三家女人做主,下三家开门做生意,中三家个个会用刀子划拉人。要说最神秘的得是蛊家,上三家和下三家都有大姓,而蛊家是百姓,存在感低,分布广。蛊家是他们的统称。
“头回听说,上三下三中三都是哪些姓?”李暮里适时当时当起捧哏。
“这就讲究了,你在大街上打眼一看:几个男人围着一个女人扎堆是福家;男人穿的紧实是黄家;背着草篓子上街的男孩是即墨家。此是上三。”
李暮里默默在心里记下:一妻多夫、守男德、拐子销赃窝点。
“中三家做明面生意——修理人。”
纹身哥听这生意不错,感觉能打好几个。
“我说的是字面意思,阿家的四肢,童家的脸,安家的医院‘没保险’。”
这话就难理解了,拐子哥不肯细说。让他们有机会去F区自己看,没机会这话就当闻过的屁,千万别回味。
“下三家跟着上中六家做生意,他们有三贵:郝家的珍珠贵、田家的垃圾贵、张家的死人贵。”
珠宝、废物回收……李暮里不确定张家的死人生意指的是杀手刺客,还是丧事一条龙。拐子哥也不肯细说,李暮里出的价就够知道这些。
“蛊家呢?”
拐子哥轻蔑一笑:“遇到蛊家的就来不及喽。”
“蛊家没特征?”
“没特征就是特征。”
李暮里这一夜没话找话,旁敲侧击,拐子哥嘴咬得死硬,多半点消息不肯说。除了拐子哥上铺,三人一夜没睡。
第二天该去工厂干活时,拐子哥和纹身哥目送李暮里和那个不爱说话的上铺被081一块带走。
“今天转去5号监狱,手表还给你。”
“坐牢还能用系统?”
“打不过及时呼救,我怕002找我算账。”
李暮里知道这趟旅程有意思了。
“他现在叫什么名字?”
“没名字。”081补充,“也不记得你。”
李暮里从副驾驶凑到铁窗口看后车厢里恹恹的人,教院的手段不断刷新认知。「意识截断」就像给记忆做了结扎,人失去那段意识就像做过绝育的橘猫,他现在只剩基本的进食**。
“事情已经过去了,还不给他恢复?”
“有个问题不好解决,他F区的女友听说他行刺你,放弃他和别人订婚了。”
“这锅我也得背?”
“解锁权限在你手表里,什么时候用顾问自己决定。”
停止意识截断就能恢复记忆。李暮里自认为没有权利保管他人的记忆。
“知道了,谢谢。”
熟悉的流程,囚服换成橙色,早上太阳刚升起,环形监狱住宿区狱房统一打开,犯人依次从狱房里走出来,根据天穹上的大喇叭放出的音乐整齐划一做操。犯人身上的金属配饰带动一阵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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