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李暮里坐下背对窗户，“我们完成任务，才能有更多人活下来。”
生活在前方牵拽，命运的暗流在庞杂浩荡的人间穿梭进退，见缝插针。求生得不到应答，人们一边绝望一边摸索前行。
无法闭眼，时不时还会有敲击窗户的声音。
L区四人眼见天黑之后有人把尸体捡走，忽然明白李暮里说的第三条是什么意思。姜今趴在厕所里吐酸水，刀姐原本可以忍，听了几声也没忍住。
林秋深站在隔间，直到列车驶进城镇才回到座位。
窗外安静了，世界以原来的面目运转宛如没发生任何事。
驿站中转，所有人下车过夜。
李暮里又吞了一把药，在魏含担忧的目光中逐渐睡熟。
半夜忽然一阵敲门声，魏含把门打开，其他三人挤进房间。都睡不着，来主心骨身边找点安全感。
“你们也被吓到了吧。”几人席地而坐，靠着窗户小声交谈。
“怎么可能不怕，”刀姐回想起白天还心有余悸，“但他说了，只有我们完成任务，才能改变。”
“我们太年轻了”，菌哥分给其他人炸菌丝当夜宵，“看见那一幕才发现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好重。”
姜今傻了一半，还有一半只剩下听话。听李暮里的话，活着回去。
“我跟你们说了，他有他的道理。早点做心理准备。”魏含以过来人的语气叮嘱他们三个。
“今天驿站的饭菜全是肉，想起那话一口不敢吃，”刀姐嘴里都是酸味，再多说一句还能吐。
“这么下去，人还没到边境，已经水土不服折一半在路上，”菌哥问魏含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
魏含谢谢他们看得起自己，“你们认清现实，我是有脑子的人吗？”
“你在副本里不是挺威风，怎么回到地面上啥也不是，”刀姐呲他。
“我有底气，你们不懂！关键时刻你本事再大也得听话，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谁要是背叛咱们L区的小团体，保管没有好下场”，魏含背靠李暮里，有的是底气。
姜今从边缘冒出来一句，“永不背叛！”
“对，永不背叛。”刀姐起誓。几人手搭手，一起承诺“永不背叛”。
床上的人翻个身，四人陷入沉默，不敢出声。
李暮里又做梦了，梦里林秋深的枪口对准他，话还是那一句“奉命追杀引蝶者”。
李暮里不再怕，在梦里自由回头张望，身边场景仿佛整块玻璃中的磨砂图案全部定格。那些怪物通体灰白，四肢纤弱，食欲旺盛，如蝗虫过境什么都吃。
蓝色闪蝶在焦灼的战场之间挥舞翅膀。而执行官，只有他一人，可怜地站在那里面对毫无理智的怪物群攻。
“你不害怕吗？”他问。
林秋深回答的语气尚且还有几分少年意气：“有什么好怕的，把你们都杀了。”
他扣动扳机，李暮里睁开眼。
摸到枕头下的纱布系在眼睛上，李暮里翻身看向四人：“回去睡觉。”下命令的口气，不容置疑。
“暮哥，害怕，睡不着。”姜今弱弱开口，他们三人挺佩服李暮里，白天看到那些场面没受到影响。心理素质和A区的兵痞有一拼。
李暮里起身送他们三人回房间，“硬睡。”
转头回房，林秋深披星戴露刚回来，维多利亚斗篷上沾有草屑。在低矮的走廊里大步前进，皮鞋陷进地毯，人比脚步声更沉默。
“怎么还在外面？”
“做梦，醒了。”
林秋深猜测是关于战场的梦，“来我房间。”
他的房间是单独一间大床，配备一张办公桌。桌子上堆着户口资料，有一叠黑户的素描画像。白天死的那些人都在这里。
林秋深坐在桌前，习惯性摸口袋，想起烟已经被李暮里扔了。
新包装烟盒丢到桌子上，林秋深拆开包装取出一支：“算是贿赂吗？”
“这么点，够吗？”如果够，执行官这位置应当是个苦差事。
“顾问先生，借个火。”
蓝色火焰喷出，烟丝明亮，随后暗淡，只剩微末火光向上蔓延。
“牧民领了死亡抚恤金能挺过这个冬天吗？”那些义无反顾扑向列车的人用命“薅羊毛”，谋取一笔抚恤金。
002号执行官在车上，有大人物在那辆火车上，他不会不善后的，否则场面太难看了。
“抚恤金从那一亿里出，顾问先生赚少点，会不会不高兴？”
李暮里语气轻松，“给我留点就行。”林秋深说“谢谢”，把烟掐灭，翻看起人口资料。
他看起来不打算睡觉，李暮里钻进被窝沉沉睡去。
天亮睁开眼看见身旁板板正正躺着睡熟的人，李暮里寻思被人看见恐风评被害，立刻爬起来离开。
他忘了队伍里有军人，此时正准备集合晨练，迎头对上，双方停滞。那几个军人面无表情排成一列集体掉头，不该看的不看。
完了，更解释不清了。李暮里回屋换衣服出门晨跑，L区四人早就在等他回来。夜不归宿，李暮里的风评彻底完蛋。
四人跟着李暮里绕着驿站晨跑，边跑边观察A区陆军操练。
“洗洗去一楼吃早饭，洗干净。再往里去水源稀缺。”
林秋深端了一份早餐路过他们往走廊尽头去，李暮里猜测88在那间房。
魏含下楼取上来一些奶制品，李暮里掏出梆硬的大列巴交给刀姐切开。
面包硬得像要刺杀口腔，四人学着李暮里在牛奶里泡一泡再吃。林秋深敲开门，“能买一点你们的干粮吗？”
李暮里料想那位矜贵的器材商在经历昨天的场面之后，对草原肉食也产生了排斥。
李暮里将剩下小半个列巴面包交给林秋深，“送给那位。”
“多谢，”林秋深如释重负。
88不好伺候，硬要跟着拓荒，X特区让林秋深对他多加照顾。林秋深时刻担心生活不能自理的88以出其不意的原因死在路上。
“他是赞助商？”
“算是。”新区地面建设器材赞助商，目前只是一个想实地考察的乙方。
“加油，执行官大人，你是最棒的。”李暮里想让林秋深安排88和他们几个待在一起，88身份摆在那里，可能性不大。只能“以资鼓励”林秋深伺候好新区的建设大佬。
李暮里今天没有呲他，林秋深对他所表现的宽容略微不适应，“收到，顾问先生。”
L区四人贼眉鼠眼盯着二人互动，一副“我就说他俩有鬼”的了然表情。
上车之前，魏含从扒车时那节车厢往后走两节，瞥见穿防护服的人在往排泄口铲粪。
魏含左顾右盼，靠近排泄口观察新鲜的粪便，以施肥培土的经验来看，这些粪便从分量到消化残余都不属于人类。魏含回去说给李暮里听。
传闻中的X特区也派了人来，李暮里有和李时珍接触的经验，在副本中也见识过X特区的科技力量。他们的存在宛如稳定锚，给人安心的内驱力。
X特区职员与X特区研究员分属地面与地下城，X特区职员的作用与明棠一样，是X特区接收外界信息的触角，绿洲堡垒中工作的正式工都属于X特区职员。
而研究员是另一个层级。X特区职员在地面发现问题，研究员提供解决办法和技术，同时等待地面职员的追踪反馈。研究员迁徙整个地下城都不会出地面。
李暮里可以判定李时珍是脱离地下城的研究员，目前以地面职员身份为L区绿洲堡垒工作，与X特区并未完全失联。
李暮里避开众人与李时珍取得联系，李时珍穿着防护服的影像在投射屏上一动不动：
「这次不一样，我打赌一定有研究员上升至地面。」
“赌多少钱的？”
对面陷入可疑的沉默，「黑鬼，戒赌吧。」
李暮里的重点一时走偏，“咳，那个，你继续。”
「北方边境线之后的原始密林要能开荒早不荒了，等你们几个吉祥物去送死，黄花菜都凉透了。
什么算荒你想过吗？」
李暮里摇头。
「没有人才叫荒，有人群聚生活才叫不荒。开荒的目的实际是人口迁移，你看见火车里的都是什么人？」李时珍引导李暮里回忆消化。
李暮里脑海里转了一圈，吐出两字：“军方。”
李时珍就喜欢李暮里的聪明劲，一点就透。
拓荒的表面意义是扩大粮食生产面积，保证粮食安全。
谁去种植，谁能常驻，谁敢在原始密林开出的荒地生活，丝毫不畏惧周围虎狼环饲——军人。此次开荒的实际意义是强化军方，拓展边境线。
新区的新土地，新房屋不是为L区，而是为A区。
A区拓展之后，兵役范围扩大，固定数量的青壮年人口在地表停驻固定的年限，是最稳定的劳动力。
囤田于兵，囤兵于民，非常符合L区负责人武曌将军会下的决断。
开垦新土地是任务之一，但更核心的任务是以拖堂拓荒的名义把这批武装力量送达边境，挪出更多兵役名额。
无论新土地能否得到有效开发，本次拓荒初步目的都已达到。
林秋深借此机会又给李暮里画了一口饼，真把李暮里的本事套出来了。李暮里怒极反笑，被摆了一道。早知道当个吉祥物算了。
“X特区研究员加入的意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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