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竹这个名字,是刘小宝给她起的。
那是一个月亮很圆的夜晚,不是十五,就是十六,刘小宝追逐着飞云到了竹屋,她们因而相识。
得知她没有名字,刘小宝思索了整整一夜,终于在天将明时对她说:“折竹,你就叫折竹吧。”
她沉思:“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好,我就叫折竹。”
刘小宝挠了挠头:“啊,其实没那么文雅。我初见你时,你正在折竹子,所以……”
她点了点头:“放心吧,我要是不念给你听,就是到死,你也不会知道这句诗的。”
刘小宝:“……”
彼时折竹只知道她是隐鸢阁的人,师承左慈。
但很显然,她刘小宝不是个模范好弟子。
好弟子怎么可能三天两头就往她这跑?美其名曰帮她喂猫,实际上一来就对猫们上下其手。
后来同她一道来的又多了个孩子,叫刘辩。
刘辩什么都好,唯一让折竹受不了的,就是他那开水壶一般的哭声。
忍无可忍之时,她指了扁嘴的刘辩,吓唬他说:“你再哭,我就把你扔去后山喂大猫!”她故意笑得阴森森,“你知道我的猫其实也会吃肉的吧。”
刘辩哭得更大声了:“我看见过你的猫啃癞蛤蟆!”
折竹:“……”
有一天,开水壶刘辩没和刘小宝一起来,折竹才知道他下山了。
没有他,竹屋安静了些。但看得出来,刘小宝和猫们都还挺想他的。
再后来,刘小宝说她也要下山了,去继承她父亲留下的王位。
是的,她是汉室宗亲广陵王一脉,这件事折竹很早就知道了。
刘小宝从没向她隐瞒过自己的身世,她告诉折竹,她的双生兄长不在了,她的师尊要她女扮男装,去继承那个王位。
十来岁的孩子,她也曾犹豫过,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好。毕竟在这之前,还从未有过女人袭亲王爵位。
她问折竹,折竹只反问她:“为什么不呢?”
然后给她讲了第一个吃螃蟹和吃西红柿的人的故事。
听完后,刘小宝眨巴了眼睛:“那个西红柿,它好吃吗?”
折竹:“……”
刘小宝下山后,折竹和她一直都保持着联系。
她在广陵认识了什么人,遇到了什么事,住的房子很破,想吃麻辣兔头,这些折竹都知道。
好不容易她袭了王位,徐庶回到西蜀,在竹屋喝得酩酊大醉,大骂山下的人不是人。
折竹提醒她,这样把她的小宝和辩儿也骂进去了。
徐庶愣了愣,挥了挥手,再没说一个字,只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山中不知岁月,左慈久违地来竹屋时,刘小宝已在广陵将一切都打理得很好。
折竹为这位清冷谪仙奉上一盏清水——没得法子,她自己也不大饮茶。
好在左慈也从不在意这些,他任由小崽子们从他宽大的袖袍下穿过,捏了捏其中一只的耳朵,然后对折竹说:“是时候了。”
这座山折竹下过很多次,买米,买粮,买日常所需物品,有时候是独行,更多时候是蹭隐鸢阁的方便。可这一回,她要去的地方可比山脚下的村镇要远得多。
虽是远行,她带的行李却很精简。日常穿的衣裳鞋袜就那么几套,最要紧的是带足银钱,穷家富路嘛。此外,就是那两只半岁大的幼崽。余下的,她都托付给了隐鸢阁。
然而等到下山那日,折竹看见那小山一般的物品,都是左慈让她顺路带给刘小宝的。
她冷着脸,问左慈拿了库房钥匙,进去狠狠扫荡了一番,还顺手牵走了浮丘。
笑话,不然这么多东西,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弄下山?
徐庶亲自送她下的山。
渡口临别前,她絮絮叨叨叮嘱折竹:“除了小宝,谁都不要信。路上别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就像我一样,多用假身份糊弄,嘿嘿。”
折竹笑,指了指山上:“师尊该打喷嚏了。”
徐庶不以为意:“反正路上碰到事,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要是有不长眼的找你麻烦,你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不丢人。”
折竹点头:“放心吧,我都知道的。”
徐庶端详了她,突然一声叹息:“哎,不如我再陪你走上一趟吧。”
折竹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活了这么多年,不至于纯真到一出门就被拐的地步。”
徐庶被她逗笑:“也是,只是光看你这张脸,就总让人放心不下。”她抬手捏了捏折竹的脸颊,眼里满是疼惜,“你说你,明明可以安安心心地在山里养一辈子猫,为什么非得答应左慈,去蹚那一滩浑水?”
折竹抓下她的手,轻轻握了握:“那浑水,你不也蹚了么?”
“那能一样吗?”徐庶反手捏住她的掌心,“我可是江湖儿女!”
“嗯,江湖儿女。”折竹学她的口吻,“可不也有这么一句话吗,来都来了。来都来了,总也要出去见见世面,才不枉来这一遭。”
“你倒是想得开。”徐庶无奈。
“要是想不开,早就该从崖上跳下去了,一了百了,还用等到今日?”折竹笑得灿烂,“况且,”她稍稍垂眼,复又抬起,笑意盈满其间,“她现在需要我。”
徐庶再次叹息。
“倒是你,”折竹另一只手也搭上徐庶还捏着自己掌心的手背,“以后少惹点桃花债吧。”
徐庶一怔,继而哈哈大笑:“江湖儿女,就要及时行乐嘛。”她拍了拍折竹的肩,“等外面的事了了,你回来,咱们再一处喝酒。”
“好。”折竹答应了声,向她郑重拜别,“我走了,你保重。”
徐庶抱拳还礼:“保重。”
因出发日子尚早,无需急匆匆赶路,是以折竹可以悠哉东行。
偶尔遇着风景优美或名胜古迹处,她便叫船家靠岸,自己上去赏玩一番。
这日傍晚,船行至虎跳峡,在一处水流平稳处停下,预备过夜。
折竹早听闻虎跳峡的幽深险峻,今日路过,自然不肯错过。她叮嘱船家到点喂猫,自己则要下船去。
这几日相处,船家夫妇也知她性子,但还是忍不住要劝上一句:“山路难行,且又是夜间,不如明天再去?”
折竹知淡淡一笑:“再难能有蜀道难?”
只是姐姐猫缠着她的腿,她无奈:“你也要去?到时候走不动可别想我抱你。”
到底还是抱了姐姐猫一道上了虎跳峡。
抵达崖顶,月已中天,举目四望,只见两岸山石耸立,怪异嶙峋;低头再看,滔滔江水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激起浪花高扬,着实壮观。
折竹在崖边悬腿坐下,被抱了半路的姐姐猫紧挨着她,眼睛已快要睁不开了。
“小家伙。”她微笑,轻轻顺了顺毛。
忽而听见对崖一声呼啸,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人腾空而起,矫如猿猴,似是往这头跳来?
那人跃至半空,也看见了她,四目相对,满是惊奇。
随即只听咚的一声,他敏捷落地,未伤分毫。
“你……”
他话未出口,只听哗啦一阵响,他脚下的山石不期坠落,纷纷滚下落入江水。
——也包括他。
“……”折竹无动于衷,那人坠入江中时,她甚至眼睛都没眨一下,唯有冷冷一句,“个瓜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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