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才一直跟着尊上,尊上没有发现。”
“......”
慕玄临有点不想说话。他现在已经生不起气来,只觉得丢人丢大了。
他伸手,轻轻盖住青栩放在被褥间的手,勾出个安抚的笑意。这个笑有点僵硬,他前半辈子还从没这么仔细地照顾过谁的感受,就连萧景也没有。
“放心,只是暂时的。”
这的确是暂时的,修为没了,可以再炼。但至于能不能回到重生前那种睥睨三界的境界,他自己也没有把握。
但这都是长久之计了。当务之急,是解决付神农原报酬的事。
他早已想好。既然江易之想要的,他无法满足,那他便帮人拿到另一件东西,一件十足珍贵的东西。
这边江易之跟李蝉衣好一番解释,终于让她相信自己真的不是为人所胁迫,这才打发了人回去休息。
江易之叹了口气。他这个师妹,平日对谁都是温声细语,内里却是十分刚硬的性子。她总想把这一面隐藏起来,但自己自幼变看着她长大,又如何能瞧不出端倪。
他正想着,堂屋外传来叩门声。
他开门,慕玄临正站在门口。
江易之挑挑眉:“慕公子,家事处理完了?”
慕玄临心知刚才闹的那出,叫人看了戏,不过他不在乎。更何况,江易之这个“家事”说得他颇为受用,便不计较了。
他向来不爱拐弯抹角,直接问道:“江公子,你可知,赤火?”
江易之愣了愣,说:“赤火......你是说,容前辈曾找到过的那个赤火?”
赤火与它的名字并不相符,它本是一朵红莲,只不过绽放时红如烈焰,故得此名。
三百年前,神农原与外世尚还相通,而且往来甚密。相传那时,从神农原走出了一位女医容知乐,她将世间唯一被找到的一颗赤火入了药,给了一个人。后来,那人便成了人界唯一可以与魔界之尊并肩的顶尖魔修。
容知乐因此被称作“莲衣圣手”,从此芳名传世。她虽不是神农原的创立者,却至今都被神农原中人奉作祖师一般的人物。
自那以后,人们对赤火的追寻达到了顶峰,就像他们如今对早已避世的神农原趋之若鹜一般。可数年过去,人们竟连这赤火的半点残影都没有摸到。于是世代更迭,这东西便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记忆。而到了如今这一辈,知道赤火的人已是少之又少。
关于赤火,世人所知晓的,就只有这件口耳相传多年的往事。就连江易之这种翻遍了神农原每个旮旯角里每一本医书的人,也对这东西知之甚少。
可慕玄临竟然知道它。
“没错,”慕玄临道,“而且,我知道它在何处。”
江易之更是惊诧。
他脸上那些狡黠和调侃都不见了,整个人严肃起来,沉声问道:“慕公子,你究竟是谁?”
慕玄临心中暗自叹气,知道这身份是没那么容易藏住了。若他还继续遮遮掩掩,保不齐更让江易之起疑。
至于江易之这个人......救青栩之恩未报,他还下不去杀手。以后不论往何处去,便暂且带着吧。
思虑至此,他开口道:“江公子可知,当年与容知乐交好的,一共有三个人。”
江易之点头:“这我记得。相传容前辈有三个生死至交,一个人族魔修沈云铮,一个叫方连惜的魔族人,还有一个是魔界尊主慕廷风......”
说到这他顿住了,忽得瞪大双眼:“等等,慕廷风,慕青......难道你是......!”
慕玄临含笑看着他:“其实我本不叫慕青。”
“那你叫?”
“慕玄临。”
江易之还处于惊诧之中,怔愣地点着头:“啊,我知道你,慕玄临,你便是现任魔尊......”
慕玄临眨眨眼,默默选择不说出他已是前任魔尊的事实。
江易之对魔界的腥风血雨是否有所耳闻,慕玄临并不清楚。但此事,终究少一些人知道为好。
于是他开口,岔开了话题。
“那现在,我再说知道赤火下落,江公子可愿信我了?”
江易之思忖片刻,点点头。可再对上他视线时,眼中已含了些许警惕之色。
“所以慕......尊主,究竟何意?”
慕玄临摆手:“以后还是叫慕公子吧,隐瞒身份是我不对,但这样做,实有苦衷。等时机到了,我定会向你坦白。”
“......好。”
慕玄临接着说:“我的意思是,你最想要的东西我给不了,所以我希望能帮你找到另一件旷世珍宝,以作补偿。不知江公子可愿意?”
江易之看着他。此人不仅隐瞒了身份,还讨价还价。不过,这赤火的确是世间极珍贵的宝物,若真能找到,那神农原未来百年的延续,或许都能够有所依靠。
更重要的是,他根本打不过慕玄临。
虽然他会那么点行医的仙术,但就算把神农原所有人的仙术都加起来,也未必抵得过魔尊一根手指头的功力。
这哑巴亏,他只能吃了。
他本想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但转念一想,对着魔尊,还是消停点吧。
于是他又挂起了笑容,只不过这次少了许多不正经,变得讨喜多了:“当然愿意,若能得到这种世间珍品,那是神农原和江某之幸啊。”
说完他心中暗暗呐喊,难道以后跟慕玄临相处都要变成这样吗。
可明明是他帮了慕玄临,他凭什么低声下气,他不要啊!
慕玄临见他同意,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便好。待青栩养好身体,我便出发,到时定会找到赤火,以报江公子恩情。”
江易之已是麻木,心想祖宗啊,你想咋样都行。
他说:“啊,那太好了。还有,那什么,以后就不用再叫江公子了,叫本名便好。”
慕玄临道:“好。”
这次来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江易之又叫住他,说:“对了慕公子,你要去找赤火之时,告诉我,我跟你同去!”
慕玄临挑挑眉,背着身回道:“可以。”
虽不知这江易之有什么打算,但这对自己来说真是再好不过。江易之知晓了他的身份,本还想着如何才能叫这人脱离不开他的视线,这下倒是不必费心了。
..........
入了寒露,天气开始冷下来。
青栩身上渐渐开始有了力气,但总还是虚弱,防寒需要格外用心。照顾青栩的事情,慕玄临一直坚持亲自上阵,顺便也习惯了自己把自己收拾妥当。
活了一百多年,慕玄临头一回做这些事。刚开始,他还每次都手忙脚乱,全靠着令仪救场,不过过了这么些日子,对这些倒是轻车熟路了。于是他大手一挥,令仪闲下来,天天带着阿炎到处撒欢去了。
这天慕玄临清晨起来,披上衣服出门,见院子里的银杏落了一地黄叶。
等青栩醒了,他便说:“今日带你出去散散心。”
青栩正喝着药,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他。
“怎么,不想去,还想睡会儿吗?”
青栩摇摇头,将剩下的药一口喝干净,说:“是尊上应该休息。”
慕玄临拿走药碗,拿出帕子给他擦干唇边的水渍:“你倒是会说。你不赶快好起来,要我怎么休息?”
青栩顿了顿,自知每次都说不过他,便只好顺着他说:“我会,努力康复的,尊上放心。”
慕玄临垂下眼。
他最近总觉得青栩似乎藏着什么心绪,可这人又是个闷葫芦,你若不问他,他任何事都能藏到地老天荒。
慕玄临最不安的是,虽然他看得出青栩一定还是在意他的,可他却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
仿佛在青栩心中,两人之间就该像从前那样,一主一仆,中间画上一条清晰冰冷的分界线,他在这头坐着,而青栩在那头,低伏在地。
他叹了口气,不管如何,闷了这么多天,今日还是带人出去走走吧。
他用衣服给青栩裹了好几层,将人扶起来。青栩刚刚苏醒时,他还能时不时将人拉过来抱一下,现在却是连抱都不行了。
他揽着人的背,带着人走到庭院里,去看那铺满一地的金黄。
“这银杏,只有人界才有,你还没见过吧。美吗?”
青栩转过脸来看他。
两人离得很近,青栩又比他矮些,所以这样看他时,眼神直勾勾的。
慕玄临忽然觉得,这个从来冷冰冰的、木头一般的男人,竟然是很可爱的。
青栩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只说:“很美。谢过尊上。”
慕玄临没去追究他又瞒了自己什么。他已经想通了,只要这个人还愿意待在自己身边,便很好。其余的事,总可以慢慢来的。
他看着人,认真地说:“以后,这样的美景,还有你喜欢的地方,我都会带你去看的。”
青栩嘴唇动了动,忽然说:“尊上,您和从前......不一样了。”
“嗯?”
“您从前,不喜欢我的。”
慕玄临被这句话定在了原地。
他竟忘了,他还没有对青栩表达过心意。
经历了这么多,他的心思早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青栩的记忆还停留在原地。
他从前待青栩如何,他怎么能忘了。
他用了点力,将青栩的身体转过来,让他面对着自己。
“以后不会了。”
青栩眼中尽是茫然。
他接着说:“我早已不是从前的慕玄临了,我也不再是尊主。我已经变了,青栩。”
“我死过一次,看清了许多......以前是我错了,我看错了人,却把你放在一边。”
青栩摇着头:“尊上没有错......”
慕玄临说着,有些难以自控。他说他变了,其实并非完全如此。
面对其他人,他还是可以做到冷静、镇定,永远以理智与利益为先。
唯独面对青栩时,他不再是原本的他。
或者,唯有面对青栩时,他才是原本的他。
他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不,我一直都错了......”
“你是世上唯一一个,我想要留住的人。”
青栩的眼睛睁得很大,眼中是颤动的神色,可慕玄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半晌,两个人沉默下来,继续在铺得毯子一般的银杏叶中慢慢走着。
忽然,青栩开口了。
“那,尊上去找赤火的时候,可以带上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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