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蝉衣。”
那日为了救回青栩,神农原一众弟子在江易之的指挥下,于南苑布起回魂之阵。为此,慕玄临内心自是十分感激,并向他们应许,必将回以丰厚报酬,以示重谢。
便是那时,江易之带着李蝉衣和林夏夏,与他见过一面。
那日的李蝉衣,一人打点着全谷上下,将诸般事宜都安排得妥当有序。
每每与旁人交谈,她总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从未露过半点怒意或不耐,看得出是个极温柔之人。
可此刻站在他对面的女子,却是眉目肃杀,通身散发着截然不同的冷硬与锋利。
慕玄临暗觉有趣。看来,这位神农原的二师姐,还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呢。
李蝉衣并不回应他,只冷声问:“你们对我师兄用了什么手段?”
慕玄临挑眉:“此话何意?”
李蝉衣道:“我是何意,慕公子想必明白吧。”
“值得我师兄取出回魂丹来救的,必是对他极为重要之人。”
慕玄临道:“正是。”
“但你们与我师兄素昧平生。甚至入谷之前,你们只见过一次。”
“的确。”
“那么,若不是身份特殊,便是你们使了手段,胁迫于他。”
慕玄临不置可否。
“我这个人,向来不会让我师兄置身威胁之中。所以,”李蝉衣说着,一步一步朝他走近,“你们是哪一种?”
慕玄临听她讲完,才作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来李姑娘是怀疑我,威胁了你师兄。”
李蝉衣冷冷看着他,并不搭话。
慕玄临笑道: “可你师兄究竟为何愿意出手,你最该问的,该是他本人啊。”
“否则,不论我作何解释,想必李姑娘都不会相信吧?”
李蝉衣道:“慕公子倒是明白。那若我说,想请慕公子与我同去师兄处,三人当面把话讲明,慕公子可愿?”
慕玄临道:“自然愿意。”
“不过,还请先等我办一件事。”
慕玄临没忘了最初的目的。他上东厨将熬好的药盛了,带回屋去,盯着青栩喝干净,又命令他乖乖躺下,不准乱动。
而这一系列举动,后头全都跟着个李蝉衣。他进屋里去,李蝉衣便在外头等着。
李蝉衣说:“我不跟着,倘若你反悔,让我去哪找你?”
慕玄临见如何也说不动她,干脆随她去了。
青栩是何等耳力。他现在虽体弱,但曾经修为的底子到底没丢,李蝉衣站在外面的气息,他从尊上进来前就已听到了。但不论与谁来往,这是尊上的私事,他不该多问。
于是他犹豫了片刻,没有开口。
慕玄临抚着他额头:“想说什么?”
青栩顿了顿,终于还是问道:“尊上,外面是何人?”
他十分认真地看着慕玄临,下意识眨了眨眼。
慕玄临也看着他,弯起了眼角。单是想到青栩刚才边喝着药,边竖起耳朵听外头动静的样子,他就觉得心中柔软得不得了了。
“她是这神农原的人,”他捋着人额边发丝,轻声道,“你不必担心,我等下去办件事,很快便回来陪你。你好好睡一觉。”
青栩仍然很不习惯被尊上如此对待。可他被那双凤目直勾勾瞧着,只觉得心如擂鼓,便只好点点头,垂眸不再说话。
慕玄临再三叮嘱,终于肯走出屋子。而一面对着李蝉衣,他又恢复了往常那种波澜不惊的神色。
他淡淡道:“李姑娘,这便走吧。”
去的路上,他们免不得碰上谷内其他人。李蝉衣一早便换上了众人熟悉的温柔面貌。慕玄临看在眼里,并不打算揭穿。
谁还没点想要藏于人后的东西呢。
他跟在李蝉衣身后,两人沉默着,很快便走到江易之的院落前。那院门是一扇月洞门,顶上挂着块窄匾,上书“易元庭”三字,雅致清幽,与江易之本人那不着调的跳脱气质,简直就是相去甚远。
李蝉衣朝院里高声喊:“师兄!”
院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听上去像是有人不慎失手,将许多杂物碰翻在了地上。
不多时,江易之出现在门口,顶着一头一看便是随手扎起的凌乱发丝,手指和衣衫上还到处沾着尘土,好不狼狈。
“慕公子,蝉衣,你们怎么来了?找我何事?”
李蝉衣朝他恬淡一笑:“师兄又闯祸了?”
江易之撇撇嘴:“我这不是......哎,别在这里说了,进来进来。”
慕玄临跟着进去。这院子外面看着清雅,里面却杂乱得实在难以恭维。院中有棵怪好看的歪脖子树,放在别处或许能做个景,现在枝杈上却挂满了衣服,原来是被当了晾衣架子。
大概是江易之常在院子中生火熬药,地上散着几堆没扫的柴火灰,一旁摆着各式砂锅。几个瓢盆散在地上,还在打晃,很可能便是被江易之不慎打翻在地,才发出了方才那动静。
慕玄临边走边看,看见了一片狼藉接着另一片狼藉。他自幼在星夜谷长大,自是做什么都讲究,现下看着这地方,不由得皱了皱鼻子。
江易之的屋子在院子最深处。
到了屋里,江易之还没忘给慕玄临倒上一杯茶。
他问:“蝉衣,你们到底有何事?”
李蝉衣不与他见外,开门见山道:“师兄,我带慕公子来,是想我们三人当面理清一件事。”
江易之示意她讲。
“你究竟为何,愿意取出如此珍贵的回魂丹,来救一个初次相识之人?”
她边说着,边紧盯着江易之的眼睛,不想放过他任何一丝神情的变化。
“若是因为这位慕公子或他的同行之人做了什么......”她转过脸去,看向一旁悠然抿茶的慕玄临,虽面上还挂着温和笑意,眼中却已渐露凌厉之色,“我们还是说清楚,师妹便也能放心些。”
慕玄临饮下一口茶,勾起唇角,对还在状况外的江易之说:“江神医,你师妹怀疑你肯救青栩,是因为我们,胁迫于你。”
江易之睁大眼睛看向李蝉衣,仿佛在问,你当真这么想了?
李蝉衣对上他视线,仿佛在说,正是如此。
江易之终于明白过来,扶额道:“误会,这是误会。”
李蝉衣有些沉不住气了:“那师兄为何......”
江易之抿抿唇,颇有点心虚地看了慕玄临一眼。
可现如今事情已经被架到了这,他便是不说也不成了。
“我最开始同意,是因为涣神散。”
李蝉衣睁大了眼睛。
“涣神散?那不是......”
“没错,”江易之叹了口气道,“开始时,我便为青栩公子做过了检查。便是那时,我发现他体内含有人界早已失传百年的这种药散。那时我便想着,若能借此机缘做一番钻研,让涣神散重现于世,该是极好的一件事。”
“只可惜,要重现涣神散,需要取些青栩公子的血来,这事,慕公子说什么也不同意——”
“我同意。”
一道清冷声音从屋外传来。
听见这声音,慕玄临一改方才的泰然自若,将手中茶杯一放,站起身来。
江易之看去,见门口走进来一个人。而这个人,他早已单方面见过不知多少次了。
“青栩公子?”
青栩走进来,先是朝着慕玄临跪地行礼:“主人。”
尊上跟他交代过,在这里,不要喊他尊上。尊上那时叫他直接喊自己的名字,但就算此时他们已不在星夜谷,可身份终究有别,他怎么可能同意。
慕玄临见他居然跑到这来,本就气得不轻,哪还容他往地上跪,急得将人一把提了起来。
“你怎么乱跑!”
青栩低着头:“主人,属......我擅自行动,回去后自会领罚。”
慕玄临被他噎得语塞:“你......”
青栩说罢,向江易之和李蝉衣道:“我得神医谷相救,二位若要我的血,取之便是。”
他挽起衣袖,露出自己的腕子来。
可还不待那两人反应,那节手腕便被慕玄临一把握住。
然后他便发现,这手腕已是如此单薄,就算给他两个,他也可以握得过来。
他气得咬牙,只顾向江易之二人说了句“暂且失陪”,便搂住青栩的腰身,带着人向屋外掠步而去。
待落了地,慕玄临直接走到床榻前,将人扔在了榻上。
只是扔也不敢扔太狠,青栩都快挨着床了,他才松手,却是将怒意做足了个十成十。
扔完他站在榻边,一腔火气不知往何处撒,只好握紧了拳头。
“你为何......要这样对你自己。”
青栩坐着,低头不语。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僵持了半晌,终是慕玄临先败下阵来。
他俯下身子,去看青栩的眼睛。
“你可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是如何过的?”
青栩抬起眼,脸上是茫然的神色,似乎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问。
他认真想了想,忽觉自己明白了慕玄临的意思。
于是他轻轻摇头,漆黑的眼睛直直看着慕玄临:“尊上不必介怀这些......只要是为了尊上,就算再死十次百次,青栩也心甘情愿。”
慕玄临喝道:“你住嘴!”
青栩被他震慑,脸上闪过一丝本能的惊慌。
慕玄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他开始懊悔,又觉得有些疲惫。于是他在榻边坐了下来,慢慢试探似的伸出手,再次将人搂在怀中。
青栩下意识地推拒这个怀抱,可他反而收紧了手臂,于是青栩只好作罢。
“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说死这个字。”
青栩沉默了片刻,应道:“是。”
“也不许再糟践自己的身体。”
“是。”
“我说的话,你要听。”
“从来如此。”
慕玄临气不打一处来:“从来如此?那刚才是谁丝毫不顾我半天叮嘱,跑了那么远去?”
青栩说:“我......想跟着尊上。”
慕玄临听见这话,忽然觉得心中痒痒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被戳破,他问:“为什么?”
青栩说:“我是尊上的随身护法,自当永远跟在尊上身边,寸步不离。”
慕玄临:......
冰块果然还是冰块,木头果然还是木头啊。
“况且......”
“尊上的修为,似乎没有了。”
慕玄临:?!
青栩竟然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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