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颅滚落交杂，惊恐的眼睛空洞地张着，落衡冷不丁对上打了个寒颤，猛地惊醒才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他没想动手啊！
他慌乱地收了神兵，立刻回头去看燕回：“燕回，我不是故意……”
燕回脸上闪过一丝错愕，还没反应过来，身边花盈义愤填膺，像头横冲直撞的牛就要冲出阵法，他一把摁住，竭力拉住：“冷静点！”
花盈一脸血污，眼睛里浸出泪花，暴躁道：“你个灾星！回来干什么！想让整个曼陀罗华陪葬吗！滚啊！快滚啊！”
“我……”落衡脚步一顿，和众人隔着几步茫然无措。
花盈又去推燕回：“你在这里干什么？曼陀罗华的事和你个凡人有什么关系！哪来的回哪去！滚！”
下一瞬，他眼睛瞪大，无力地瘫倒在地——远方聚起几道金光，是龚磊的援兵到了。
走不了了……
伴着一声惊雷，一男声高喊道：“风禾蓄意弑神，其罪当诛！”
头顶此时聚拢起几方云骑，为首一白衣端庄女子握一束纯白罂粟，眉目间清冷出尘。
落衡慌乱劲还没过去，瞧见那人心又是猛地一跳，一脸不可置信：“花神娘娘……”
花神垂下眼帘，轻轻扫一眼他：“跪下。”
落衡一撩衣袍，跪的直接：“花神娘娘在上，受不孝弟子一拜。”
云端诸神窃窃私语，推出个代表冒头行礼道：“久闻花神娘娘乐善好施，广收门徒，不知何时收了风禾？”
花神娘娘注视落衡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和猜忌，有些意外风禾就是当年的少年。
九千年前四象处刑，落衡不管不顾冲上刑台，在场诸神都瞧见了血色曼珠沙华铺天盖地，传递着死亡之气。
追捕令顷刻下发，任由他通天本事也逃不过天兵掘地似的搜寻，躲躲藏藏被打个遍体鳞伤。
她发了善心，不忍看他小小年纪丧了性命，将他伪装成花神宫弟子藏在殿内，左右打点。
也是花神平日风评不错，待人温和，巡守人愿得遮掩。
有惊无险逃过一劫，风头过后她将少年藏在罪仙贬谪的队伍里送往下界。本以为匆匆一别，往后不得相见，还真是命运难测。
“陈年旧事，只是一句玩笑话，未行拜师礼便做不得数。”花神依旧端庄，指着落衡道：“万年未见，你顽劣性情不改，今铸成如此大错，实属不该，还不快快认罪伏诛。”
落衡心里一团乱麻，印象里花神娘娘风光霁月，两袖清风，一心种花养草，怎么和天尊站一起，还干上了讨伐的活计。
旁边一个高挑的少年干笑两声，阴阳道：“诶呦喂，风公子还真是香饽饽，四象抢着收不行，花神也想要，不像是我们这些白手起家的。”
花神微微瞪一眼少年：“永林，慎言。”
永林低下头：“遵命，师尊。”
花神降下一片罂粟花瓣，落在落衡身边形成禁锢，花香弥漫。他顿感身上一沉，周身经脉被封，强行压着的旧伤倒是神奇地不疼了。
“风禾，你可认罪？”
落衡一礼：“请花神娘娘明察，方才我只想问龚磊一事，不知怎的身体不受控制，失手误杀了他。”
“哦，说错了，激情杀人。”永林恍然大悟，“你神力何其霸道，谁又能控制你的身体？风公子，这个理由有些拙劣了。”
燕回对上方虔诚一拜：“请花神娘娘明察，我们看的真切，方才确实有一瞬间不对劲。”
永林“哼”一声：“你说不对就不对，你一个凡人的证词拿的出手吗？”
落衡求助似的望向花神，她却微微摇了摇头，有些失望又有些惋惜。
那个神情，就像是九千年前的青龙神尊一般，对他很失望……
“方才你手中是长云戟吧！” 永林发出一声惊呼，对花神一礼，“师尊，四象余孽找到了，请师尊裁决。”
花神注视着落衡，默默将现在的人和当年青涩但勇敢的少年比对，她不知道他的骨子里对当年事还有多少执着，那腔热忱是不是熄灭了……
“此罪，你可认？”
落衡跪正，当年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对花神行个大礼。再抬起头时，眼睛重新亮起坚毅的光：“落衡承认，但不认为是罪。从始至终，白玉京欠四象一个真相。”
永林怒指落衡：“放肆！”
天兵挣脱阵法，列阵在侧，万马齐喑之势压下来，云层又低了几分。
只待一声令下，剿灭凶徒。
“永林。”花神低声呵一声。
永林一愣，低着头落在她身后，听见她用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别以为你是天尊派来的我就不敢动你。”
他咬咬牙，勉强撤出来个笑，欠身道：“是，师尊。”
云端上起了骚动，几个新晋上神急于争功，有些不满花神的犹犹豫豫。有个胆大的一拱手道：“花神娘娘快些下令吧，我军将士严阵以待，随时可以施刑。风禾罪业深重，自己也承认了，您在等什么？”
众神附和道：“是啊，天尊还在等我们回去述职呢。”
落衡心下了然，笑得有些苦涩：“千错万错只在落衡一人，与水月洞天诸人皆无干系，还请花神娘娘降罪落衡。”
众神一致逼迫道：“还请花神娘娘下令！”
落衡毕恭毕敬一礼，伏地不起：“还请花神娘娘下令。”
“花神娘娘……”燕回话没出口，喉间顿时一扼，他吃惊地望向落衡，却见那人对他摇摇头，而后一笑。
桃花眼里满是泪光，只见他的嘴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再见。”
花神降下一串纯白花瓣，随风舞动，绕着落衡盘旋：“今落衡误杀龚磊将军，按律处以走马刑，立即施刑。”
走马刑？
一众神袛大眼瞪小眼，不解花神搞什么名堂，对四象余孽用这么低级的刑法。
花神迎上他们审视的目光，自顾自地施术：“风禾不可战胜，让落衡对上他才是最痛苦的惩罚。谁又能追赶上曾经被寄予厚望的自己呢？”
众神恍然大悟，还得是花神娘娘。
落衡心下了然，这是花神娘娘在帮自己——只要能在风禾手中活下来，刑罚结束，一码归一码，就此翻篇。
他伏地一拜：“落衡领罚。”
话音刚落，罂粟花瓣像是得了感召，针一般扎进身体，在经脉中毫无章法游走，巡走一周天后又猛地一抽。
漫天血花飞舞，升荡起一阵血雾，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
什么也看不见了，燕回担忧的脸渐渐被浓雾遮盖，云层上趾高气昂的上神和天兵也没了踪影。四下寂静，天地仿佛只剩下他了。
熟悉的孤独涌上来，将他吞没，他空洞洞的心房害起相思，想燕回嬉笑怒骂的脸庞，想他现在是不是担忧得要死。
想着想着，他笑出了声——怎么越活越回去了，竟然怕起死来了。
有一道风声由远及近，携带着熟悉的剑气，锋利狂妄。
他活动活动手脚腕，召出“同悲”，耳朵一动，恰好挡下面前一剑。面前持剑红衣少年有些错愕，不知是为那张熟悉的脸，还是为有人能挡下他的剑招。
“你是谁？”风禾拉开距离，上下打量着对面。
落衡甩甩被震得发麻的手腕，心里凉了半截——走马阵召出来的风禾好巧不巧就是三千岁的风禾，狂妄到极致不说，偏偏灵力也在顶峰。
风禾目光落在两人一样的剑上，脸上愈发惊讶：“你怎么会有同悲剑？你究竟是谁？”
“卑鄙小人，不足挂齿。”落衡贱兮兮一笑，挥挥手示意风禾收了他那一身灵力，看着怪瘆人的。
风禾哪肯乖乖听话，故意释放周身灵力，张牙舞爪像条大尾巴狼，桃花眼微眯：“你，是，谁？”
落衡吞了口口水，不可否认的是那一刹那他却是被吼住了，感觉风禾下一瞬就要一剑斩腰。
还真是个叛逆的小孩。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九千年后的你，犯了点事，被罚走马刑。”落衡笑道，“都是一个人，一荣俱荣，你认输，放我走，怎么样？”
风禾似在咀嚼他这句话的真假，而后灵力又膨胀一圈：“撒谎，我怎么可能会是你这副窝囊样子。”
“九千年桑海桑田足以改变一个人很多，信也好，不信也罢，都改变不了我是你的事实。本自同根生，相互折磨何必呢。不如你快点放我离开，皆大欢喜，你也好快点回去修炼。”
“我不会输。”风禾将信将疑，举剑刺来。
落衡狼狈逃窜，对上风禾明显力不从心，那速度和力道和先前的对手不在同一级别。他趁着空隙喘口气，回头挥剑一招“山青花欲燃”，推开风禾。
他拄剑喘息：“不是我说，弟弟，自己打自己有意思吗？”
风禾有些吃惊，方才那一招很是熟悉，剑气到动作都与自己同出一辙，见他那副不经打的样子皱紧了眉：“你当真是我？怎能变成这副惨样子？”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操心，你就放我出去就行。”落衡挑挑眉，装出大哥的模样，想摸摸风禾的头，却被他一剑挥来，差点断手。
他护着自己的爪子：“你这小孩着实粗鲁，小心长不高。”
“……”风禾盯着没比他高出多少的人，脸上写满无语，“你再敢乱说话我撕了你的嘴，再缝上。”
落衡弯眼一笑：“快放我出去，还有人等我着呢。”
风禾有些诧异，很快又恢复平静，嘴动了动忍住没说话，假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可毕竟年纪小，什么心思都写得一清二楚。
“等你长大就知道了。“落衡摸了摸他的头，被一巴掌打掉。
小孩怒目圆睁：“谁允许你摸我的！”
小孩下手没轻没重，被打得有些疼，落衡一笑：“这是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不与你计较，再大点我就要剁你的手了。”
“切。”风禾翻个白眼，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虽然严格意义上眼前人也是自己，“走着瞧吧，我是绝对不会长成你这个惨样子。”
“期待。”落衡没时间和他唠嗑，催促道：“快点放我出去吧。”
风禾这时想起一个严重问题，瞪着眼睛惊讶：“你不会也不知道出去的术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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