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细碎风雪落在京城的那日,正是越桃犯懒在家闲坐之时,十全酒楼几年账簿算了她整整一月,累坏了狐。唯一一点子的好处就是,越桃有了好多好多银钱。她曾在赵朗面前,摆弄起算盘珠子,戏谑道,赵朗从今往后便要吃软饭,赵朗这人不仅不气恼,还赖在越桃身边,放软声音缠着越桃养,真是不知羞。

越桃今日在院里生了火炉子,买上一箩筐的番薯花生龙眼板栗,再沏上壶清茶,还有两株红梅凌傲于风雪中,日子甭提有多快活了。

“这天真是冻死个人了,京城哪哪都好,就是冬日节气长得很。”夭采裹得里三层外三层,恨不得穿成个熊瞎子。

“你们这些个草木就是不抗造,你看俺再冷都不怕。”虎老大穿得很是单薄,两口一个烤番薯吃得那叫一个香啊。

“得了吧,走兽是不怕冷,只不过天一热就掉毛,掉的哪哪都是。我和你说,越桃小时候啊,那毛掉得,我差点怀疑她是个秃毛狐。”说这话的是耍到京城的大槐,他还是一身绿袄,头顶一红虎头帽,瞅着就喜庆,不晓得的还以为是过年了呢。

“咳咳咳,说什么呢,谁是秃毛狐,我那是修炼没修炼明白,后来全好了。”越桃直接捏住了大槐喋喋不休的嘴巴,强行让这嘴碎之人闭嘴。

“哎老八哥呢?他怎么今天没来?”虎老大又吃起了板栗,都不掰壳,直接嘴里连着板栗肉嚼了,时不时那虎牙露出来,骇人得紧。

“老八哥当然是在掌勺了,他一天不去酒楼就抓心挠肝的,毕竟是八角精,老本行忘不了。说起来这八角胡同就是老八哥的出生之地呢,只不过后来一片八角树全被拔了,盖了屋舍胡同出来。”越桃捧着热腾腾的茶,一说话就直哈气。

咔嚓一声,院门推开了个角,滚毛袄边顺着风溜了进来,赵朗偏好素青一色,乍一看与这雪连天地融成一片,凌冽冰霜之气自周身起,忽地抬头见了披着件水红斗篷,坐在摇椅上晃来晃去的越桃,郎君桃花眼笑得眯成了个缝,拎着了两瓮牛乳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娘子,你今早让我带的牛乳,我特意与店家说好留了这两瓮,围炉煮沸了,配上茶饮正好。”赵朗笑着蹭到越桃身旁,邀功似地说道。

“相公与我真是心有灵犀,快掸掸身上,这栗子烤得正是时候,皮壳崩开,吃起来最是香甜软糯。”越桃浅笑道,只不过愣是没起身,还赖着不肯动呢。

夭采与大槐属实是没眼看这对腻歪人,两个人挤眉弄眼地干砸吧嘴,也不知道暗地里都说了些什么。虎老大倒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嘴里的瓜子就没断过,关外的老虎最爱看热闹,这不比说书排戏的好看。

这些时日他们几妖无事就凑在小院里打牌“切差”,虎老大看那赵郎君面上虽冷,实则却是个再热心肠不过的人,前两天从书院回来,还顺手给他带了一尾大海鱼,真香啊。

“对了夫君,今日不是说要与李公子坐而论道,怎的回来这般早?”越桃递了杯清茶,用绢帕擦了擦赵朗鬓间,小手暖意一烘,刹那间便全干了。

赵朗嘴角本来翘了个十成十,现下只剩三分,语气虽未变,却颇有些阴阳道,“他临时有事,娘子倒很是关心他啊。”

“李公子与相公是至交,日日相伴的,我自然要多留意些,再者说我还比你先识得他呢,是吧夭采阿姊?”越桃眉梢微挑,狐狸眼里俱是不怀好意,偏还要扯着桃花精下水。

“啊这,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夭采悄悄裹了裹六层袄子,不知为何,这天冷得背后寒津津的。

赵朗脸上现在是连个笑脸都没了,撑着副好模样,满眼怒气还不够,竟还有些许委屈,垂落眼眸,抿着冻得发白的嘴唇,一言不发地望着越桃。

越桃心里发笑得紧,一肚子坏水藏都藏不住,仍是不肯放过赵朗,直起身子道,“相公想必是累了,不若先进屋温书,我与哥哥姐姐们再坐会。”

赵朗顿时脸色黑得尤甚炭火,深吸一口凉气,又默默咽了回去,还弯唇勉强笑了下道,“好,娘子不必顾忌我,多玩耍些时候。”垂落在脸旁的几缕发丝骤然吹起,雪散落在如玉面庞上,勾得越桃心软成一片,赵朗随后便悄声进了屋舍,不再出来。

虎老大皱起了浓眉,大圆眼愣是挤出了好几道纹路,百思不得其解道,“咋了咋了,俺没整明白,你小两口吵架了?为啥啊?你的错还是他的错啊?”

“啥为啥啊,老大啊,你可长点心吧,还没听出来啊,那李公子稀罕赵郎君,桃桃气着了。”大槐这一月与虎老大待得久了,说话便着了道,改是改不回来了。

“你们俩还能不能行了,不是李公子和赵郎君的事,是李公子和桃桃的事,姓赵那小子醋坛子打翻了。”夭采一时间不知是该撇嘴还是扶额,这帮傻妖精真是半点脑瓜子都没长。

“等会儿,你俩先告诉我,哪个李公子啊?”虎老大记吃不记打,凡事不过眼不过心,乐呵呵傻乎乎。

“就是在酒楼把你吓着的小皇帝啊,哎呀我的妈呀,你一天天净寻思啥呢呀。”大槐边说边又剥了个番薯,递给虎老大吃。

“俺的老天爷啊,竟然是他啊,这皇帝咋一天天不上朝,瞎乱转,整的男男女女说不清楚。”虎老大吃得快活,含糊不清道。

越桃笑得跟个没事人似的,趁着这会子功夫,取出一瓮牛乳煮沸,细细筛了些蔗糖进去,再将清茶兑了进去,好闻得紧,这才说道,“好了,什么李公子小皇帝的,哪能比得过我家相公,哥哥姐姐们在我这胡闹了一日,又看了好一会戏,还不给我们这对可怜蛋说些体己话的时候。”

“你啊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姓赵这小子早晚被你折腾成疯猴子,两位呆头鹅别愣着了,快走吧。”夭采情场老手,打眼一瞧便知怎么回事,只羡鸳鸯不羡仙,日子要有点滋味才更得趣。

“哦哦哦。”虎老大一个劲地点头,揪着大槐的绿袄子很是识相地跑走了。

越桃捧着瓮牛乳茶进了书房,只见赵朗迎窗而坐,手里捧着个书本,嘴上念念有词道,“江南几度梅花发,人在天涯鬓已斑。”

“江南梅花我是不知落了几回,只知夫君乌发如瀑,貌尤胜潘安。”越桃凑近了些,对着赵朗眨了眨眼眸,腾腾热气溢出瓮中,乳茶醇香清甜,“相公,我特意烹了此茶,以解相公多日酸涩。”

赵朗刚想顺坡下驴接过乳茶,谁曾想酸涩一词一出,更是气得他郁结于心,脑子里哪还装得下诗词典籍,怕全成了飘酸十里的老陈醋了。

越桃见赵朗伸出了个手,却又想收回,忽地死死拽住那宽厚的手掌,直接将茶盏放进了其手中,“好啦,别醋了,我生得这般貌美,有人欢喜不是常事嘛,那陛下动了心亦是常事啊,你想想商周倾覆不也是因着九尾狐老祖宗吗?”

此话一出,更是气得赵朗眼圈发红,梗着脖颈说不话来,往日里学问道理一套一套的,现下是全无用武之地了,只得心肝脾肺肾五内俱焚。

“可惜啊,我这一颗狐狸心都挂在相公身上,知你爱饮红袍茶兑牛乳,早早便求了茶树爷爷,备好了茶,还有那蔗糖,偏你一副冷清模样,却喜甜,我托了甘蔗精,才弄来这压箱底的糖砂。你说我这心里都是你,还什么人间帝王,我越桃就爱书生遇狐狸的调调。”

越桃糯着嗓音,娓娓说来,一腔情思说得入了骨,赵朗那还有什么气啊,欲笑却又不想这么快让这坏透了的小妖精得逞,是憋也憋不住,笑也笑不出,甭提多招笑了。

“你就是仗着我舍不得说你,天天气我。”赵朗叹了口气,甘拜下风地拥住了越桃,那日十全酒楼他便瞧出了陛下的心思,情之一字,藏是藏不住的。

怎奈回到家中,竟被桃桃倒打一耙,说是自己招蜂引蝶,陛下心悦他个八尺男儿,真真是给他气得半夜打了好几个嗝。过了几日,他一介布衣,便被召入了皇城。

巍峨宫殿,涎香暖甜,李延回未端着天子威严,亮明身份,亲手扶起赵朗,君臣论政,朝中局势明了得很,太后权势浩大,偏还老了信重国师,弄得朝野动荡。

一番深谈后,赵朗与李延回自是惺惺相惜,只奈赵朗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他临走之时,忽地长跪不起。

“朗弟,你这是何故?”李延回懵得很,明明相谈甚欢,赵朗大才,来日君臣携手,定能开太平盛世。

“陛下,昔年玄宗心偏一刻,父夺子妻,国将不国。如今陛下看似心性坚定,却不知可否亦有一偏,君夺臣妻?”赵朗挺直背脊,掷地有声道。

俺不会试探,都给俺长嘴说话硬刚!

“江南几度梅花发,人在天涯鬓已斑。”出自《鹧鸪天·雪照山城玉指寒》 宋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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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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