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红嘴唇破了个口子,血渐渐渗出,愠怒的素白面容,越桃两只耳朵抖了抖,她就算再不明白人,也是分得清善恶的,如今的赵朗似是要将她生吞活剥才罢休。
越桃伸出指尖揪了揪赵朗衣角,抬着小脑袋可怜巴巴道,“相公我怕,梦里有鸡腿精追我,好大一个,吓死个人了。” 将将醒来本就软糯可爱的嗓音,闻之便心生爱怜。
赵朗撇了撇嘴,故作凶神恶煞地瞪了怀里这么个磨人精一眼,忽地雷鸣作响,闪电横劈在空中,好大的阵势,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向土房屋顶,墨黑一片的天漏了个大洞,刹那间倾盆大雨泼下。
越桃瑟缩在赵朗怀中,很是害怕,止不住地颤抖,她还是一小只幼狐时,便没了爹娘,数不尽的雨夜都是她独独躲在干草洞里挺过的,世上数不清的生灵,谁又没有个难处呢。
“好了好了,不怕了,我在这呢,乖乖睡吧。”赵朗抱紧了越桃,拍拍了她弓起的背,不停地摩挲着,还唱起了哄孩童的歌谣,在这深夜里,格外安心。
屋外大雨一直未停,滋润着干涸了许久的土壤,硬硬的土块染上深褐色,雨水顺着土壤灌湿了麦苗,汇成水洼流向四面八方,过了些时辰溢出水洼,涌成一片。
赵朗彻夜未眠,独身望向窗外,神思喜忧参半,久旱逢甘霖,本是好事,可这雨来得太急太大,雨势丝毫未有停下的意思,县志记载,一十八年前,数月大旱后,电闪雷鸣,雨落不停,终成大涝。
他瞧着今年春天就架势不对了,特意去寻了县令一趟,县令老爷是个极好说话的人,待他礼遇有加,毕竟今日是举人,来日说不定就是官老爷了,都是同僚,自然要彼此照应。
县令老爷听了他的一番大旱大涝之言,摸着那几缕胡须,沉思片刻,随即唤来了手下的陈主簿,这位陈主簿出身农户,进县衙前,正正经经锄过几年地,说起来也算是懂得些庄稼院里的天象之说的。
那陈主簿是左看看右看看,足足看了十日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灰头土脸地来回县令老爷和赵朗,确实是啥子迹象也没有。
赵朗一时间不知作何解释,他更无什么种地的本事,怎能勘破天机呢?他亦不知自己为何有这本事,难不成说自己得了大神通,怕是县令老爷要笑掉大牙了。
故而只能说些似是而非的场面话,今岁热得极快,春日里竟似入了暑,虽下了几场雨,却都不大,可再观些时日,若是真旱了,请县令老爷早做打算,既要抗旱又要抗涝。
县令老爷到底是有点见识的,见赵朗言之凿凿,留了个心眼,照着往年多储了些水粮,又加固了堤坝。
赵朗见状略略放心,可惜事到如今,人算不如天算,他冥冥之中预料到,这场大雨比他先前所想还要糟,赵家村的几百亩良田如何能挺到今秋收成之时呢。
他一刻未歇,看到天亮,见那土地再也吃不进半滴雨水,他快步走向床榻,晃醒了越桃。
越桃懵得很,随着赵朗一同走向窗前看这雨势,她瞬时瞪大了狐狸眼,活了千八百年的狐哪能看不懂,在滚子山吃不饱的那几年,都是这么个架势。
她见赵朗神情严肃,心下了然,“相公,这雨不对,快叫乡亲们往山上去吧,村子在山谷之间,再这么下下去,就要遭了祸了。”
“可山上猛兽众多,乡亲们哪敢上去。”赵朗望向越桃,他目光澄澈,却又深不见底,嘴上所言不虚,实则暗含玄机。
“相公不必忧心,我这些时日上山采药,胆子极大,每每都爬上了山顶,没什么野兽,顶多就是有些野兔什么的。”越桃傻兮兮地未听出这言语中的试探,大大咧咧道。
赵朗揉了揉越桃毛茸茸的脑袋瓜,一脸无奈道,“你啊,就是爱这样涉险,这话莫要和别人说了,我去和乡亲们说,拿我赵朗在赵家村近二十年的名声担保,也不怕他们不信。”
说罢便拿起蓑衣向外走去,冒着雨挨家挨户跑去,众人一开始还很是不信,推开院门,只见雨水没过了乡间土路,正要朝着地势高的各家各户涌去,这才害怕,急吼吼地听了赵朗之言,齐齐向那滚子山爬去。
雨水将滚子山的泥沙冲得松软,雨天难行,很是不好走,赵二婶一下子差点没翻下去,越桃一把薅住了赵二婶的肩膀,硬生生给掰了回来。
“俺的老天爷啊,吓死俺了。”赵二婶吓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边走一边哭,雨水不住地打向求生的村民们,可他们没得办法,昨日还一片祥和的村落已然淹了一半,乡亲们只能背着干粮和保命的家伙朝着大山爬去。
赵朗见状,不知从哪找来了长绳,乡亲们一一腰上绑起,这下不怕老弱妇孺滚下山去。
“二婶你别怕,信我,我们都能全须全尾地挺过去。”越桃拍了拍赵二婶的背,坚定得很,这是生她养她的大山,没人比她更熟悉这里了,跟在一旁的四喜也随声汪道,二婶就算是慌乱之中也没忘了四喜,给这小黄狗精披了层草垫子。
山顶的大槐树屹立不倒,在风雨中摇曳,乡亲们聚成一团在山洞里避起雨来,湿柴怎么都点不着,凉风一吹冷飕飕的,六七岁的孩子打起喷嚏来,一个接一个。
“婶子,我来点吧,你方才差点摔了,可不能再劳累了。”越桃接过火折子,背对众人,指尖冒出火苗来,将那湿柴烘了一圈才点着了火。
架起火堆,老少爷们们守在外围,一人手里都拎着个棍,怕有什么野兽袭来,毕竟这山洞还有不少兽毛,说不定就是那猛兽的居所。
转眼天就黑了,除了火堆的光亮,整座大山伸手不见五指,二婶子胆小,依偎在越桃身旁,越桃也是怕极了电闪雷鸣,但此时此刻,她挺直了腰板,毕竟在她的地盘,决不能丢了声势。
“嗷嗷嗷。” 不远处狼嚎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伴着雨声阴森恐怖,几个稚子哭成一团,男人们也都怕极了,唯有赵朗神色自若,他回头瞧了眼越桃。
只见这小妮子正手脚并用地欲挣脱开累睡着了的赵二婶,这赵二婶前世怕不是海里的八爪鱼,扒她扒得这叫一个紧啊。
“乡亲们,我出去看看,马上回来。”赵朗拎着个棍子就要出去。
“大朗,外面危险,都是些狼群,这黑灯瞎火的,你别再出了什么意外。”赵二叔直接挡在赵朗身前拦了下来。
“二叔无妨,这片我熟得很,再说柴火马上就要用完了,我就在近处再捡些来,很快就回来了。”赵朗孤身一人走出了山洞,雨水浇透了他身上的蓑衣,几缕发丝贴在面颊上,眼睫敛湿一片。
他朝着狼嚎声走去,在雨中闲庭信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赴文人墨客的赏雨宴呢。
十几头狼嗷嗷乱叫,只因那山洞是他们的老窝,狼王瞅向眼前这么个小白脸,不以为意,一个猛子冲了上去,朝着赵朗脖颈处咬去,赵朗随手一摆,就打的狼王倒在一旁,他未下重手,万物有灵,况且是他们扰了狼群,好商好量一番也就是了。
他刚想为狼群们指个避雨的好去处,就被一只赤狐绊倒在地,好个八尺男儿瘫坐在地上,懵得不知所措。
那赤狐皮毛全湿,个不大,嗓门倒高,一顿对着狼群“嗷嗷嗷”,狼王翻身起来,听了半天不敢吱声,转过身去和剩下的狼同伴蛐蛐起来,呜咽呜咽的。
赤狐威风凛凛地挡在赵朗身前,耀武扬威地走来走去,时不时甩一甩身子,溅了赵朗又一身水,她小心翼翼地走到赵朗身前,小脑袋瓜凑近,来回蹭蹭。
赵朗实在是没忍住,一双大手就摸起了小赤狐,狐耳细薄,绒毛也不多,正值夏季,兽类掉毛亦是常事,他回想起家中四处飘落的青丝,暗自在心中发笑。
这小狐狸瞧着身形矫健,其实还挺藏肉,软白肚皮好摸得很,一捏就是圆滚滚的小肚子,大尾巴摇来摆去,直直竖起,赵朗趁其不备,说时迟那时快,揪起尾巴根一路顺了下去,撸完了整根毛茸茸的大尾巴。
“嗷嗷嗷!”小赤狐气急败坏,哪还有方才的乖顺,对着赵朗高声叫了起来,只是这吼叫中透着三分娇怯。
一旁的狼王东瞅瞅西看看,这才明白,原是这狐狸祖宗看上眼前的小白脸了,哎呦,那可不敢拦着,坏人姻缘的事,狼狼从来不做。
狼王嗷了一声,一帮狼崽子们就跟着狼王朝着山顶的大槐树跑去了,那槐树早已成精,躲在下面也是不怕雷的,狐狸祖宗说与槐树精早打好了招呼,它们只管去就是了。
小赤狐见狼群跑走了,她虽还气恼着,却怕漏了马脚,用小爪子轻轻蹬了赵朗一脸泥,撒欢地跑走了。
赵朗还瘫坐在地上,也不起身,笑呵呵地抹了抹泥巴,白皙面颊上已是多了个梅花垫的小印子,旁人若是瞧见此时的赵朗,怕还以为是痴傻了呢。
谁会拒绝好撸的小狐狸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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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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