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狐狸睡得好,可隔壁院子却起了个大早。
刚到天明时分,狐狸耳边便是豆儿黄跑来跑去的声音,狐狸翻个身,迷糊道:“天亮了吗?”
豆儿黄吵吵闹闹的,狐狸眨眨眼睛,清醒过来。
翻身坐起,窗纸上一片亮光,狐狸穿上外衣,打着哈欠走出院子,却看少年正要出门,“贺清来,这么早你要去哪里?”
“今日米行的先生们来收米,我去杜爷爷家帮忙。”贺清来说。
“那我也去。”狐狸说着,“你稍微等我一下。”
少年点头,乖乖站在原地。
狐狸回到屋子,匆匆梳洗,整理好衣裳便出门,两人顺着走过木板桥,才看日头显露,打谷场上已经聚了几个村人。
“衣衣姐!”梁延一瞧见狐狸,便大声招呼。
狐狸点头示意,才看各家各户脚边都堆着米袋,凡要卖米的各有数量,时候还早,彼此便寒暄不停,场上居然有点热闹意思。
杜村长家的院门已推开,杜村长刚提着一袋米从屋中走出,便见贺清来和狐狸一同进门,老人笑得祥和:“清来,衣衣,屋里煮的红枣粥,等会儿都在这里吃。”
狐狸笑盈盈点头,随着贺清来走入里间,一进门,却看屋里昏暗,狐狸细看,自己却吃惊——屋子里昏暗非天色不明,而是堆积粮袋满满当当,遮挡住半扇窗子,这才看起来不甚明亮。
这小屋俨然一间粮仓,左侧堆的粮食约莫几丈,个个鼓鼓囊囊,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细糠皮,散发着稻米沉厚的香味,光线中可见白色尘末游荡。
贺清来倒是见怪不怪,径直到墙边搬下两袋,又伸手去搬,狐狸这才赶忙到了身边,一起去接:“贺清来,杜爷爷家怎么这么多粮食?”
乖乖个隆滴咚,这半屋子的粮食,就算是狐狸敞开了吃,也得吃上小半年呢!
“杜爷爷家的田大,而且不止本村有田,隔壁村也有几亩。”贺清来手上用力,又说着话,不免吸进去一点糠皮,惹得他咳呛一声,忙得狐狸将手中粮袋放下,伸手替他拍背顺气。
贺清来这下却又咳嗽了几声,呛得脸颊颈侧都红起来,狐狸还欲上手,少年却轻轻一让,慌乱眨了两下眼眸,移开目光:“我没事了,衣衣。”
“哦。”狐狸收回手,静等着贺清来接下来的话语。
少年抿抿唇,这才接着说:“林婆婆的田也交给了杜爷爷打理,这两年收成都不错,也就越积越多。”
两人说了两句,便各自背起一袋粮食,狐狸轻轻掂了掂肩,还觉轻松,又看半屋子粮食,不知要搬多少。
走出门去,正巧碰上梁延、梁庭,二人打了招呼,也去搬粮食。
场上卖米的,只有张伯、苏伯伯、还有苗娘子几人,张伯和苏伯伯招呼一声,苗娘子看着几人粮袋,便也同去帮忙。
不多时,狐狸和贺清来来回四五趟,便看场上堆了十余袋粮食,这才停下。
太阳冒出头,忽听銮铃响动,远远就传来“铃铃铛”的声响,狐狸仰头朝村口看,远远可见两头骡子一前一后,拉着两辆车。
车上都只有坐着一个人,俱是褐色衣裤,前头的是个年长的、四十上下的男人,后头跟着一个少年。
梁延嘀咕一声:“哥,赵平安又长高了。”
“赵平安?”狐狸好奇,梁庭原本不理弟弟,听见狐狸问话,便开口道:“就是后面那个赶车的小子,前面的是他爹,镇上赵家米行的老板。”
“他都没下车,你怎么看出来他又长高了?”见梁延因被哥哥抢话,急得抓颈挠腮,狐狸便又好心地朝着他抛出一个问题。
这可问到了梁延心口上,只见这小子连忙拉住狐狸衣袖,朝村口遥遥一指,得意道:“你瞧!赵平安去岁来收米的时候,他的脚在车上晃来晃去也只到他家骡子的腿弯处,可你看现在,他都不敢晃脚,不然就要碰到地了!”
狐狸耳边听着,自己也看去,果不其然,车架上的少年安安分分坐着,虽车架有些颠簸,但上下不超半寸,少年的脚尖离地不过三寸,稍微绷直腿,便真的要碰到土面了。
梁庭听完弟弟的见解,也讶异道:“你还挺仔细啊梁延。”
“那是,不看我是谁家的儿子。”梁延心满意足,洋洋得意。
只是说了几句话,那两辆骡子车便走近不少,只听父子二人异口同声:“吁——!”,手上都拉住缰绳,一个音调浑厚,一个青涩少年气。
骡子车停下了,狐狸的目光辗转来看,两头骡子俱是黑背棕腹,背上光滑如绸绢,腹部浑圆厚实,两耳有力,体型高大,比赵平安的爹还高出不少!
再看父子二人,父亲浓眉大眼,高大结实,肤色黝黑,狐狸在村子里没见过这么高的人,就算是最高的苏伯伯也比他矮上那么一截,狐狸心想:这可真是八尺男儿!
目光移到赵平安身上,狐狸有点儿想笑——哟,简直是个翻版的赵老板,一样的浓眉,一样的大眼,只是肤色还没么黑;父子二人一样的褐色衣裤,穿着黑面布鞋,风尘仆仆,十分简朴。
“杜村长,今年收成如何?”赵老板刚一落地,便迎上来和杜村长寒暄,狐狸有点好奇地看去,赵平安不声不响,很安静地跟在父亲身后。
忽然,少年迎上狐狸的目光,狐狸很友善地闭唇微笑,这少年又静静地把目光挪开了。
那几人寒暄后,狐狸的注意力又被吸引,只见赵老板很老道地扯开粮袋,那只又厚又大的手掌往里一掏,便掬出一把稻谷,这是新稻,还没脱壳,男人两掌并拢,嘎吱嘎吱一搓,再摊开手,轻轻一吹,稻壳飞起,糙黄手心只剩下十来粒雪一般饱满的稻米。
狐狸站在贺清来身边,有点讶异这力道,打稻谷的时候狐狸也这么试过,可她把握不准,要么将米粒碾碎,要么用不上力气,可不能这么完整地保留稻米。
这么想着,她轻轻扯扯贺清来的袖子,少年轻轻侧头,狐狸用气声道:“好厉害啊。”
那几个大人不曾注意这边,贺清来含笑点头,算作回应;狐狸刚摆正看去,赵平安却又朝这边瞥来一眼。
狐狸注目看去,赵老板将米粒在手心翻来看去几遍,便又捻起几粒,将生米丢进嘴里嚼嚼。
等他咽下去,男人脸上透露出笑意:“今年的米好,比去年还好。”
“是呐,这几年都不错,大家的田都能好好种。”杜村长说着话,又将粮袋的口封上。
“平安,把米斗拿来。”赵老板说。
少年应声,转身朝车架走去,待回来时,手提空麻袋,又拿着一个棕红漆面的斗,随着少年走近,狐狸看去,上面正是一个稻田耕种的木雕画面。
“这是干什么用的?”狐狸又拉拉贺清来衣袖,悄声问。
“量米用的,一斗米十二斤,照斗算钱。”又是少年尽力小声,在狐狸耳边回答。
这才到卖米的开始,撑开口袋,将米倒入斗中,满了一斗这才提起,倒入赵平安拿来的麻袋。
这工夫只是繁琐,一一计数,一开始米声哗哗,狐狸还有点兴趣,时间长了,她便有点乏味,站不住似的,左右看看。
贺清来注意到狐狸这模样,便轻轻弯腰,凑到狐狸耳边:“你若是饿了,先回家去吧,我在家里也煮了粥,只是还没炒菜。”
狐狸想了想,杜村长、张伯等都只顾卖米,并没注意到这边,狐狸看看贺清来,轻声问:“杜爷爷卖米你也要等着吗?”
“等下把米搬上车再走,我们都回去不大妥当。”
贺清来既然这么说了,狐狸也不再劝,于是点点头,自己悄声往家走,她是真的饿了。
身后依旧是哗啦啦倒米入斗的声音,狐狸走到木板桥上还能听见。
木板桥真的是一层木板,横贯在这条有点干涸的小溪上,溪里只剩薄薄一层水流,映出一点倒影。
狐狸进了厨间,便闻见红豆粥的香气,揭开锅盖一看,小火炖煮,扑面而来香气四溢的白雾,浓稠米油浮了一层。
狐狸找出碗筷,先盛上一碗,拉过凳子坐在门前,吹了吹气,小口喝粥。
自家院子里仍旧安静,狐狸没听见什么声音,眼前是搭起的木棚,靠着院墙,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过冬柴禾。棚下扫洒干净,连一片落叶也没有。
狐狸百无聊赖,吹吹气,喝一口红豆粥。
她和贺清来秋天简直忙得没边,醒来就是翻田晒粮,背药方、学写字,还要在琐碎时间里忙着捡柴禾。
狐狸家的柴禾也有一大堆,反正自那次“油焖青菜”、“火烧房顶”后,小厨间便不曾用,如今就成了柴房。
咕咚把粥咽下,狐狸才看一碗喝完了。
她起身又盛一碗。这碗却越喝越慢——贺清来怎么还没回来?
狐狸微微皱眉,锅里的粥再煮就成饭啦!想到这里,她又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将碗放下,正要出门,却听门外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狐狸心里一喜,这正是贺清来的脚步声。
少年走路文气,从不急躁,可是那个木板桥可不管你什么习气——不管是狐狸风风火火跑过,还是贺清来不疾不徐跟在后面,它都很平等地发出“噔噔噔”的响声。
听见这声音了,狐狸便去盛一碗新的粥,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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