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还是对有情人么？”
一个长发曳地的男人从古铜大镜之后款款走出来，他赤着脚，身段娇娆，唇若含朱，肤如凝脂。最令人称奇的，是这男人的长发、眉毛、眼睫皆为银白色。
男人走到谢度身后，双手抚上谢度的肩膀，咯咯笑着弯腰，学着镜中仇未雪的样子将下颌贴到谢度肩窝上，“不知道谢公子喜不喜欢狐狸呢......”
祝明渊站起来，他的脸色阴沉，碰翻了椅子。
“找你来是让你做事的，不是让你来这里撒泼卖痴的！”
谢度咳嗽地更剧烈，他的脸色苍白，却不能动弹分毫。
银发男人松开扶住谢度肩膀的手，往后退一步，他很无辜地眨着眼睛看祝明渊，“好啦好啦！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嘛！七公子这么生气干什么？”
谢度像是被松掉丝弦的提线木偶，他脱力地弯腰跪倒，扶着膝盖闷声咳。
祝明渊上前去扶他，看见谢度手里的锦帕上全是血。
银发男人伸个懒腰，他绕了自己的一缕发，缠在指尖玩。
“谢公子现在受伤啦，七公子你可依仗的人便只剩下我了呢！”
祝明渊额上青筋暴跳。
“我帮你杀掉那两个人，三日之后我要拿到我的报酬。”
银发男子走到古铜大镜之前，他伸手，食指轻触镜面，原本光滑平整的镜面竟泛起水波样的纹路。
容鞅在走入镜中之前最后回头望了祝明渊一眼，他露出一个无比魅惑的笑容，然而唇中露出的却是森白獠牙。
“不然我便再杀了你们两个！”
看着容鞅彻底融入镜中，谢度终于支撑不住，呕出一口血来。
祝明渊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不发一言。
“公子不必忧心，”谢度额上冷汗涔涔，但他还是宽慰地笑笑，“容鞅和裴照碰上，两个里面无论是死了哪一个，我们之后都会轻松许多。”
祝明渊抿紧唇，他的视线凝定在谢度身上，好半晌才开口。
“你这旧伤别再拖了。等料理完陈辛，去藏渊阁走一遭吧。”
-
设局人布设下的锁灵阵范围极广，裴照与仇未雪走完了整整两条街巷，依然无法感应到身体中的半分灵力波动。裴照留了心注意四下环境，仇未雪将一双狐狸耳朵幻化出来，毛楞楞地支在脑袋上，认真聆听着周遭的一举一动。
周遭阒无声息，安静地简直不像是街巷。
仇未雪身上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他牵着裴照的袖子，鼻翼翕动，辨别空中的气息。空气中不再有糖葫芦的甜味，腌梅子的酸味儿，甚至连地上灰尘的味道也不再可闻。他们不像是行走在现实的街巷上，他们像是行走在一片真空之中。
“不对劲......”仇未雪轻声。他拽住了裴照的袖子，不肯再往前走。
“是有人设下了迷障，”裴照回头道，“我们本来早该走出黑市了，但是现在眼前的街巷却不断往前延展。”
“迷障？”仇未雪茫然。在妖族的密林深处也有一片迷障，但那是麟珑为了守护碧灵潭而建，是为了防止有人闯入。但是迷障到了人间怎么就要被用来害人？仇未雪从未闯过迷障，也不知道迷障该怎样破解。
“我们要找到阵眼，或者寻到设阵人。”裴照道。
仇未雪四顾，街巷向着四个方向延展，每个方向都看不到尽头。在这当中，要如何找到阵眼？
正踌躇间，仇未雪的狐狸耳朵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他体内的灵丹微微发热，是感应到了同类的气息。
仇未雪抬眸，一双丹凤眼中绿色暗芒乍现。
“这里还有一只狐狸！”
仇未雪耳边传来“咯咯”的笑声，分明是银铃一般的音质，却甜腻地惹人生厌。
“被你发现了呢！要来找我吗？只要找到了我，就能走出迷障哦！”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轻佻又魅惑。
仇未雪掩在袖中的手握紧了，他回眸看裴照，裴照面上神情如常，似无所觉察。仇未雪刚要开口向裴照说，设下迷障的就是这只狐狸，然而耳畔的那个声音却再度响起。
“不能告诉他哦！不然他可是会死的！从你们置身迷障的那一刻，体内就被我下了蛊。蛊虫与我相遇的那一刻，宿主便会毒发身亡。”
那个声音再度笑了，仇未雪听得烦躁，袖中双手握的更紧。
“我没料到你也是只狐狸，我下的蛊虫对你没有作用，但是他就不一样了。不管他再高的修为，再厉害的剑法，只要接近我十步之内，立马就会毒发身亡！只有你孤身来找到我，破除阵法，你们两个才能得救！”
仇未雪眸色黯了黯。但是谁知道那只狐狸是不是在说谎？毕竟狐狸......狡诈。
“你疑心我在说谎，”那个声音潺潺流水一般，在仇未雪耳边循循善诱，“你大可以将事情的始末全部告诉他，和他一起来寻我，看看十步之内他是不是会毒发身亡！”
仇未雪抿唇，那只狐狸看出了他的心思，可是他不敢拿裴照的命去赌。
那声音轻轻笑一下，有点鄙夷地，又洋洋自得。
“可惜你不敢赌！”
仇未雪咬牙。他回过头看着裴照，松开了牵着裴照袖角的手。
“你在这里等我半刻，我找到破阵的办法了！但是必须要我一个人......”仇未雪向裴照解释，但是裴照只是蹙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仇未雪意识到不对，他变了脸色，伸手去拍裴照侧颊。
“裴照？裴照！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裴照只静静立着，纤长的眼睫微垂，仇未雪看不透他眸间的神色。
“裴照？裴照！”仇未雪大骇，裴照一直站在他身边，他不知道这短短几句话的功夫，究竟发生了什么。
“忘了告诉你，”那个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丝假惺惺的怜悯和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这蛊虫发作是有时效的。”
“一刻钟之内，你若找不到我，他也会死。”
仇未雪的瞳孔在瞬间缩紧。
他将裴照替他系上的那枚白玉吊坠从衣襟中摸出，紧紧握在掌中，然后他沿着空当的街巷飞奔而去。
一刻钟的时间，他要找到迷障中的另一只狐狸。
他不会让裴照有事。
-
裴照感到有一片浓重的黑罩住自己，像是浸透了水的棉被，将他兜头裹住，他被密不透风困在其中，感到潮湿，阴冷，窒息，然而却无法挣扎。
裴照感到有人轻轻拍他的脸颊，唤他的名字，但是他连眨眼的动作也无法做到，他给不出一丝一毫的回应。
裴照被魇住了。他在动弹不得的时候，已隐约知道自己是被魇住了。
但是他已没有什么心力去挣脱，他漫长的一生，三百年的光阴，本身就像是一场梦境，一场看似风光实则身不由己的默戏。
眼前的黑一点点被剥开，裴照抬眼，他透过重重檐牙望到照影堂外的天，那天是苍茫的青碧色，天的正中是逐空山，逐空山巍峨挺立，是整个桓门的最高峰。
裴照看见师兄向他走来，师兄着着与他一样的白衣，谪仙一样的衣袂飘飘，御风而行。师兄面上带着笑，柔和的，像是春三月风卷白云。
然后师兄在他面前站定，解开衣裳，白玉样的肌肤上是交错的鞭痕，可怖的青紫。师兄面上依然带着笑，好似他永远不会伤心，永远不会流泪。
裴照感到自己的胸膛一滞，他闷闷吐出一声“师兄”。
他颤抖着抬眸看向陆寻鸢，那双向来清冷自持的眼里含了泪。
“师兄，你为什么不走？”
陆寻鸢将白衣合上，掩住满身凌虐的伤痕，他轻轻叹一口气，风光霁月中带几分温和的自嘲与无奈。
“走到哪里去？这是命，挣不脱，逃不掉的。”
大家中秋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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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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