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叶之音喝完药，洗干净碗筷，擦干手上的水渍，跟晏临安索取到报酬。黎岁心情大好，对着夜明珠哈了口气，美滋滋地揣进钱袋里，分享自己的行程打算：“我待会就去当铺换钱，请最好的大夫给师傅看病。狐狸，你要跟我去白山郡吗？还是在这等我，或者去找那两只大妖报仇？”
晏临安：“黎岁。”
黎岁粲然笑：“这还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如果我说……”他欲言又止。
黎岁不明所以：“嗯？”
“你有钱也治不好你师傅呢。”
黎岁笑容僵在脸上。
晏临安如实道：“她活不长了，至多三日。”
黎岁沉下脸，没好气道：“你又不是大夫，你怎么知道？”
晏临安平静转述蒲公英小妖说的话。
“不可能。”黎岁执拗地说：“我师傅之前还能跟我说话，要是白山郡的大夫治不好，还有其他大夫，我师傅会没事的。”
“我去找大夫，我要去找大夫……”
黎岁念念有词，朝院子外面跑去。
晏临安一把拉住她，“你师傅对你就这么重要？”
黎岁眼睛一红，泪水从眼眶中滚落，“我只有师傅了，师傅死了，我就没有家人了。”
晏临安眼睫垂下，盯着砸在他手背上又滑落的泪珠，叹气道：“她还有救。”
黎岁忍不住哽咽：“真，真的吗？你不要骗我，你刚才还说治不好。”
“我们去找有苏一族的人。”
黎岁在看过有苏一族的记载，有苏一族皆是金瞳九尾白狐，是最接近仙族的妖族，隐居仙山云丘，从不与凡尘之人打交道。
她忧虑：“这么短的时间能找到吗？”
师傅只有三日的寿命了，短短三日，他们要如何找到仙山云丘的入口。
“不用去仙山云丘，桃溪山有只九尾狐妖，或许是有苏一族。”晏临安说着，想要替黎岁擦拭眼泪。
黎岁止住哭泣，抹掉眼泪，跑回房中。
他抬起的手悬在半空。
黎岁背着昏迷的叶之音出来，很是心急：“我们出发吧。”
她递出绘音，“御剑要快些。”
晏临安瞧着被压得直不起腰的人，未伸手接绘音，而是来到院中，摇身变成比围墙还要高大的狐狸真身。
用狐尾将黎岁和叶之音卷到自己背上。
他道：“坐稳了。”
黎岁一手抱紧叶之音，一手抓紧手下的柔软狐毛。
晏临安在林间飞速穿行，丝毫不比御剑飞行慢，日夜不息，用了两日抵达桃溪山。
桃溪山山脚是一大片桃花林，万株桃花盛开如烟雾笼罩，又似团团云霞飘浮枝桠。
风吹过时，像一帘粉色雨幕飘下。
踏入桃花林，脚踩一地落花，不过一瞬，数不清的满天桃花瓣化作朝他们飞来。
晏临安反应极快，将黎岁二人送出桃花林外，独自应付那些有攻击性的桃花。
黎岁把叶之音安置在安全的地方，毅然提剑进去，与晏临安并肩作战。
刚进去就被他送了出来。
“危险。”他说。
不消片刻，晏临安便荡平了一片桃花树。
“住手住手，你要毁了我的桃花林啊！”一道粉色身影从桃花林深处飞来。
粉色身影嘴里喊着住手，手上却与晏临安过起了招。
花瓣飞扬旋转成龙卷风，两人身处其中，交手不下三百回合。
晏临安眼眸瞳色越来越深。
身形拉进，四处相对，有苏霓裳停了手。
“不打了不打了。”
再打下去她的桃花林就毁了。
疯涌的花潮在顷刻间褪去，散落一地。
有苏霓裳问：“你是有苏一族的人？”
晏临安否认：“不是。”
有苏霓裳露出狐疑眼神：“你娘叫什么名字？”
晏临安不答。
有苏霓裳托着下巴，上前一步，将晏临安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道：“你莫不是芷丫头与晏盛那小儿的种？”
晏临安神色微变。
有苏霓裳又道：“芷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按照辈分，你该唤我一声姨婆。”
她又上前一步，“你跟你那死鬼老爹倒是长得一点也不像。若我没记错，你是叫临安吧，芷丫头给你取的名字。”
晏临安双唇微张。
“砰——”
桃树倒下的声音。
两人扭头，就见黎岁正在用剑砍伐桃树，经过不懈努力砍倒了三棵桃花树。
而她过于投入，不知他们已经停战，擦了擦额头汗，就要去砍第四棵桃树。
“造孽啊！”有苏霓裳哀嚎一声，飞到黎岁身边，“你快住手！别砍了！”
黎岁方才停手，问有苏霓裳身后的晏临安：“打完了？”
“嗯。”晏临安嗓音含笑。
有苏霓裳正色道：“你二人擅闯我桃溪山，有何目的？”
黎岁拱手行了个礼，扶起叶之音：“我们无心打扰，只是想请前辈救一个人。”
有苏霓裳指着倒下的桃花树，轻哼：“这就是你们求人办事的态度？”
黎岁微窘，鞠躬道：“实在是情况紧急，还望前辈宽宏大量。”
“若要计较过错，我一人承担。”
晏临安抱手：“你能承担什么？”
有苏霓裳将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目光在二人之间转来转去，冲晏临安眨眼：“给姨婆介绍一下。”
晏临安：“黎岁。”
有苏霓裳点点头，静静地等下文。
晏临安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有苏霓裳翘起一边眉毛：“没了？”
年龄身份亲密关系重要的一个没说。
姨婆？这人是晏临安的姨婆？天下还有这样巧合的事。那为何一言不说就开打。关系不好？还是有仇？
黎岁无心探究，她来此只为一件事，旁的事情都不重要。她恳求道：“前辈，我师傅性命垂危，求你救她一命。”
有苏霓裳轻微摇头：“叫我姨婆。”
黎岁愣愣道：“姨婆。”
有苏霓裳笑问：“找我看病很贵的，你有钱吗？”
“我有两颗夜明珠，价值八百两银子。”黎岁特意强调了价钱。
有苏霓裳不屑道：“夜明珠我要多少有多少，不差你那两颗。”
“可我只有夜明珠……”
还是狐狸给她的。
黎岁低声下气道：“只要你救活我师傅，我做牛做马报答你，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帮她救人。”晏临安冷硬道。
黎岁在背后悄悄扯他的袖子，现在是说好话的时候，要拿出有求于人的态度来，不该是一副大爷语气。
晏临安忽视某人的小动作，威胁有苏霓裳：“否则我就毁了你的桃花林。”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哪有求人办事不成就言语威胁的。
黎岁思考要说些什么话来补救，只希望这位姨婆不要一怒之下赶走他们。
有苏霓裳却恍惚了。很多年前，芷丫头也跟她说过类似的话。
这娘俩的性格真是一样的恶劣。
她道：“看在你娘的面子上，我可以帮她救人，但我有一个条件。”
黎岁微露喜色：“什么条件？”
“我没想好，你们先随我上山。”有苏霓裳说着，召来一只青色大胖鸟。
那大肥鸟像煤气罐子插了两根筷子，走路有强烈震感。
有苏霓裳把叶之音放到鸟背上，拍了拍鸟屁股，道：“我家囡囡最近在减肥，走路对她身体好，所以你二人要与我徒步上山。”
黎岁看了看大肥鸟，心道：确实该减肥了，都胖得迈不开腿了。
深入桃花林，花香浓郁扑鼻，对花粉过敏的人在此，比身处地狱还要可怕。
黎岁此刻感觉胸闷气短。
有苏霓裳与晏临安走在前面。
“你娘现在还好吗？”
“不知道。”
“不知道？”
晏临安说：“我没见过她。”
“你娘回云丘了？不对啊，她若是回云丘，不可能把你留在妖界。难道她……”
有苏霓裳暗自否决了心中的猜想。
“晏盛没跟你提过你娘？”
“不曾。”晏临安道。
有苏霓裳喋喋不休：“当初我就说晏盛不靠谱，但你娘死活要嫁给他，后来怀了你，还是我将她送去的妖界。若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跟我二姐交代……”
晏临安不想再谈论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
他更愿意听黎岁说些没营养的废话。
他转动头。原本在他身侧的人不知何时落后了一大段路。
黎岁走得很慢，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鼻子下面痒痒的，有液体流出，顺着下颌滑落，染红脚下粉白的桃花。
黎岁下意识用手接住，一滴两滴，越来越多，染红了一只手。
见晏临安朝自己走来，她露出一个茫然的表情：“狐狸，我流鼻血了。”
说完，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晏临安及时抱住黎岁，闪身至有苏霓裳身前，“你看看她怎么了。”
有苏霓裳摘下黎岁的面具，两指搭在黎岁手腕上，吃了一惊。
“这姑娘受了很重的内伤，内脏出血，至少有五日了，居然能忍这么久。”
她喂黎岁吃了颗丹药，不禁道：“你跟她在一起，就没发现她不对劲？”
晏临安一怔。
黎岁表演胸口碎大石那天，只是吐了点血，看着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她陪他去黑山捉狼妖，给他煮面条吃，从白山郡到桃溪山，这四五日她没有说过一句不舒服。
内脏出血，还能一直忍着不吭声。
他还真是小瞧她了。
晏临安轻哂一声。
有苏霓裳：？
这孩子失心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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