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期已到,虞泠换上燕春替她准备好的衣服,由着她送至宫门口,燕春极不放心,嘱咐一遍又一遍:“找好了药就赶紧回宫,不要在宫外多待,注意安全。”
虞泠点点头,凝视着她,良久笑道:“放心吧。”
燕春叹口气:“要不是甘露殿离不开我,我都想陪你一起出宫。”
虞泠边整理着披风,边道:“甘露殿离不开你,贵妃娘娘也离不开你,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药物只是辅助,要娘娘多加休息少忧心才是真的重要。”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燕春将包袱递给她,又嘱咐了一边马夫,方才任由他们驶出宫门。
方才驶出几步,虞泠回过头见燕春的身影已然不见,便对马夫道:“请你在这里等一下,我下去找燕春姑姑取个东西。燕春姑姑要与我同行,你先去宫外药庄取药,按时回来就好。”
马夫愣了一下,想象虞泠的话应当就是贵妃娘娘的意思,便先离开了。
等马车驶出视线,她加快了步子,跟裴贺约定好宫外相见的日子便是今天,虞泠紧紧抓着手中包袱,不敢有一丝慢下来,否则就会跌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红色的宫墙一览无遗,天光的尽头她什么都看不清。
裴贺,她心里一遍遍去念这个名字,仿佛会让自己多生几分勇气。
虞泠她明白自己在同什么抗争,可是她一直如此,命运曾为她铺下一条一眼看到头的道路,可是又给了她转圜的机会。
现在也是如此。
直到她气喘吁吁跑到约定的宫门外,却没有见到自己期待中的人。
杏花飘落,虞泠的影子寂寞又寥落。
她叹了口气,将披风的兜帽带上,从日上中天,到金乌渐落。
“许是我来早了。许是他有事耽搁。”
可是......虞泠的手慢慢抚上自己的心口,一点一点地感受它的蹦跳皱缩。可是,你在委屈什么......
小时在南国收到不公平的待遇,你痛过,而后再受到任何的苦痛折磨,你都像一潭死水毫无波澜,现在,仅仅为了一个失约的人。
虞泠失笑,看着城楼上霞光遍布的天际,像一只化冻的雪人,终是迈动了步子。
在她走了不过两步之后,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虞泠,你要去哪儿?”
虞泠愣住,那声音她不可能忘却,转过身那一瞬间,她心如死灰,原来宫墙原本看似那样还要宽广,根本逃不出去。
李谲站在风里,黑色披风衬得他阴郁冷漠,就这样看着她,将虞泠的影子困在漆黑的瞳仁之中。
他靠近过去:“你果然很有本事,没有我的命令竟然逃出宫去。”
虞泠维持着冷静:“婢子只是出宫替娘娘寻药。”
李谲打量着她:“有什么药需要你亲自去寻?甘露殿仅仅剩你一个可用之人了?”
虞泠道:“此次出宫燕春姑姑和贵妃娘娘都知晓,不算婢子偷......”
见李谲出手,她下意识以为他又要像乞巧节那日在桥上那样掐她的脖子,忙后退了一步。没想到他只是伸出手将虞泠头上兜帽摘了下来,风吹过她的发丝,虞泠才领略到,这黄昏是那样寒冷。
“既然这样——”李谲放慢语速,“我放你离开。”
虞泠不可置信地抬起眼,后者看清她眼底的疑惑,唇角勾起一个笑容:“你不是不信任何人吗?本王放你走。”
他后退一步,作势给她离开的空间。
虞泠蹙眉,俯身行礼:“谢过秦王殿下。”
她方转身走过几步,便听得身后传来李谲的声音:“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回来。”
放屁!虞泠在心中冷笑,但她还是谨慎的回过头,每当看见李谲一眼,心中便是多一处抹不去的阴影。
李谲看着她,作出的口型明明白白就是:“他不会来了。”
你等的那个人,他不会来了。
虞泠猛地顿住步子,她冲上前诘问道:“您说什么?”
“不会来了。”李谲背着手摇摇头。
“殿下你什么意思?”虞泠蹙眉,她生怕自己听错了,生怕自己连累了裴贺,“他怎么了?是不是你对他做了什么?”
见到虞泠为了裴贺心急如焚,甚至发怒的模样,李谲心中一阵不悦,他任由着虞泠扯住他的衣袖不断质问。
“原来沉静如你,也会为一个人愤怒失控。”李谲眉心一皱。
虞泠咬着唇瓣,败下阵来,她道:“我不是你随意可以拿起的玩具,不是一只你随意逗弄的小狗。你可以杀了我,但不能这样,那些无辜之人因为我而受到连累,你让我痛苦,愧疚,这就是你秦王殿下的恶趣味吗!”
她看着身上这件方才经他手触碰过的披风,想也不想便解下,丢弃在脚边,头也不回地离开。
残阳淋在虞泠身上这件仅存的布衣之上,仿佛染血,她走得那样决绝,一刻不愿留恋。
......
她必须尽快找到大理寺,看看裴贺是否安全,想着她差点被路边的石块绊了一下,抬眼时,眼前却多了个熟悉的身影。
崔冉早看她眼熟,不确信道:“虞娘子?”
“十二郎?”,虞泠站稳,差点忘了自己现在是女儿身。
“好久不见了,你从哪里来?”崔冉道。
虞泠随便指了一个方向,道:“从那边来。”
崔十二支吾了半天,才说出:“你跟裴少卿还在一起吗?”
“你,你什么意思?”虞泠愣住,她望向绵长的街道,人流如织。
崔冉低下头,面色青白,“他出事了。”
“虞娘子,你别急。”他拉住虞泠的衣袖,“金吾卫的人查出是裴少卿为了查案,害得太仆寺卿之子常欢溺死在江水之中。”
“怎么会......”
虞泠怔愣在原地,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李谲,这便是你对我的报复吗?
“虞娘子?”见她状态不对,崔十二赶紧出声询问。
虞泠摇摇头,她看向崔十二,道:“十二郎,我有没有办法见他一面?”
崔十二思虑道:“或许能想想办法,使些银子什么的——”
许是有人故意不作为难,虞泠竟然顺利见到了关押在南衙的裴贺,他浑身鞭伤,曾经规整的发髻如今乱糟糟地堆在头上,整个人颓废不堪。
或许只是她臆想的,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大理寺少卿裴贺。
崔十二鼻子一酸,手不禁抓上牢房的铁栏杆,出声道:“载之兄。”
听到这声音里面的人颤了一下,接着回过头。
裴贺第一眼看见的是那个站在较远处的女子,她风尘仆仆,那双曾经如深潭的眼眸里盈着点点水光。
“十二郎。”他回应着。
崔十二抹抹眼泪:“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断问着,把虞泠要问的话都吐尽,后者只需要紧紧凝视着就够了。
裴贺垂下眼睛,抿出一个浅浅的笑意:“没关系,你不要担心了。”
“怎么会不担心,你都被抓到这里来了,到底是谁要害你。”崔十二怒道。
裴贺沉声静气道:“便是知道有谁要害你,我都无法招架,你又能如何。十二郎,听我一言,你如今在朝中,更要当心隔墙有耳。你放心,我必然不会死在这里。”
“那我还有什么能帮载之兄你的?”崔十二道。
裴贺细细想了一番,弯起苍白的双唇:“一盏灯,一副纸笔。”
“好。”崔十二起身,许是想起身后还有一人,便道,“那我在旁边等着,虞娘子说完便来寻我就好。”
言罢他转身没入黑暗之中。
四周徒余孤零零的二人。
裴贺低下头,半晌道:“让你见到我这副狼狈的样子。”
虞泠的目光落下来,他只觉得滚烫。
“郎君俊俏,岂是衣容可以更改的。”她看着他,心里没来由地酸涩,像是被人死死攥着,呼吸不上来,“是我连累了你。”
裴贺抬起头:“不,跟你没关系,是我......”
他陷入了沉默,是说他固执地查案,还是说他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虞泠走上前来,她伸出手却停在半空,五指动了动蜷向手心,“今日我在宫门外等你,没有见到你,还以为你失约了,那一瞬我很难过,这种难过与任何种的难过都不一样。”
“阿泠......”他唤她。
“我想我对你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感情。”虞泠看着他,她眼里依旧是那样,没有动情,只有空荡荡的如雪原一般的寂静。
“阿泠!”裴贺想去抓她的手,却只触摸到一点指尖,他甘之如饴。
虞泠慢慢将手抽回,明明是表明心意,说的却像是结案陈词。
“你助我离开朔北,裹着我那么多秘密,却从未想过去查我的身份。我不懂如何去验证自己的感情,也不懂爱一个人,我固执己见,不问后果,沽名钓誉,我不是一个好人,可你好像从来都不在乎。”她轻声道,“裴贺,你是我的救命稻草。”
裴贺蹙眉,缓缓拉进与她的距离:“在我的心中,你就是那个人,我不管你的过往,不管你的是非。”
“我会救你出去。”
虞泠看着他,认真道。
裴贺摇摇头:“那是阳泉侯,他一句话可以决定我的生死。先生说得对,我哪里都好,就是太过固执,认定的路一定要走下去,没有学到半分官场上的世故圆滑。”
“阿泠,你对我说得这些话我会记在心里,你对我并非真正的男女之情,我看得出来,可我仍旧感到开心。”他笑笑。
爱一个人,会从眼睛里读出来,虞泠的眼中没有。
解释一下裴少卿的话:一是他如今身陷囹圄,不想连累虞泠,二是虞泠还没有真正的察觉到自己对裴贺的这种感情是什么,或许她只是在对比之后,感觉到裴贺的好,裴少卿不能去误导她。
(啊,最近好忙,好多论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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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鹧鸪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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