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吞天之鳞

孙家祠堂热闹得有些不同寻常,忠叔连同家主孙昊一日之内来了两回,只是这第二回气氛格外冷凝。

静默良久之后,忠叔率先打破这份凝重,沉着脸道:“昊儿,孙家十九代皆是一脉单传,演儿是未来的孙家家主,如今陈裳有孕,不管腹中是死胎还是活胎,势必会影响到演儿,你身上担子很重,容不得丝毫犹豫,为今之计,只有早做决断,方可保住孙家传承不断。”

话已经说得这么清楚,孙昊不会不明白忠叔的言外之意。

孙家传承向来只有一脉,眼下陈裳怀孕,腹中死胎落不下来,想要解决此事,陈裳与孙演之间必死其一,忠叔的意思显而易见,是偏向保护孙演。

这无疑是个死局,但其中最痛苦的,既不是怀了死胎的陈裳,也不是重病的孙演,而是夹在中间的孙昊。

一边是发妻,另一边是独子,不论舍了谁,最痛苦的人都是他,忠叔的意思是让陈裳带着腹中死胎共赴黄泉,以破此局。

孙昊实在难以抉择,面露难色道:“忠叔,我……我实在下不去手,裳儿她毕竟是演儿生母,若裳儿死了,待日后演儿长大,我该如何同他解释?何况裳儿也没有做错什么,错的人是我……”

“她错就错在嫁入了孙家!”忠叔语气高昂,指着孙昊接着道:“昊儿,你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你是孙家家主,不该耽于儿女情长!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难道她比演儿还重要?”

孙昊闻言双目赤红,浑身颤抖,想辩驳却又无从开口,最终只是颓然跪地,双手插入两鬓,不住地往外拽。

忠叔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孩子,他也知道逼他做选择实在有些残酷,但作为孙家的家主,自始至终,都应该将孙家的利益放在最前面,孙昊是个重情之人,可惜他生在孙家。

孙陈两家乃世交,孙昊与陈裳自小一块儿长大,青梅竹马的情谊自不必说,连忠叔这个老头儿都看得分明,只是这些都重不过孙演,因为孙演是孙家唯一的继承人,他的生死关乎孙家存亡。

忠叔拄着拐,回身看了满堂灵位一眼,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供桌上的紫檀木盒。

木盒在孙家宗祠已摆放了不知多少年月,从来没有哪一代子孙打开过,也没有人知道里面放着什么。

似乎骤然想起了什么,忠叔浑浊的双目中迸发出一丝精光,随后隐没于无形。

沉吟许久,他终于开口道:“这事儿也不是没有办法。”

孙昊愣住了,满眼不可置信,随后连忙整理了乱糟糟的头发,上前两步,按捺着心中的激动,双腿一弯直接跪倒在忠叔面前。

忠叔心中百味杂陈,两个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于心不忍也理所应当,孙家祖辈留下的这件东西,恐怕也到了重见天日的时机。

“孙家祖上曾留下一件东西,就放在台子上的紫檀木盒里,历代家主三令五申,不是遇到危及血脉的大事,便不能打开,如今演儿命在旦夕,说不得要用上了。”

话一说完,忠叔面色黯淡了许多,此事十分棘手,他也不知道孙家祖辈留下的是什么东西,若是不能解决问题,到时孙昊仍然要做出选择。

孙昊急忙起身,步履有些踉跄,行至供桌前轻手轻脚取下紫檀木盒,盒子很大,他只能半抱在怀中。

木盒表面经过岁月洗礼,变得十分陈旧,依稀可见上面花纹繁复,一看便知出自能工巧匠之手,想来盒子里的东西必定非同一般。

孙昊两手捧着木盒,弯腰恭恭敬敬举到忠叔身前,忠叔将盒子推回去,摇摇头,示意孙昊自己打开。

木盒没有落锁,轻轻一转,上面的活扣就能打开,孙昊此时也顾不得旁的,将盒子放在蒲团上,伸手便要打开,却在指尖触及活扣时顿了顿。

老祖宗如此珍而重之留下来给后人的东西,必不是凡品,这盒子里到底是什么?

若是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药,存放了这么久会不会影响药效?

难道是拥有神力的仙家符箓,抑或当年以和氏璧打造的传国玉玺?若真是传国玉玺倒也好,拿去请宫中供奉的仙家长老出手也未必不可。

霎时间孙昊的心思可谓是百转千回,连初时的喜悦也消减了大半,平心静气片刻后,才伸手打开木盒。

木盒里放着一块松花绿薄片,看上去约有一尺长,像是菱形又像是别的什么形状,烛光下显现出异样的光泽。

孙昊看着这块薄片一头雾水,先祖留下此物究竟有何用?

倒是忠叔人老成精,觉得孙家先祖不会给后人留下没用的东西,既然有用,必定会留下线索,东西一直供在祠堂,用法肯定也在木盒中,他示意孙昊将那薄片拿起。

孙昊会意,小心翼翼将薄片拿起,果然内有乾坤,盒子里垫底的锦缎中还躺着一只锦囊,忠叔见状,俯身将锦囊取出。

锦囊很小,却是蜀锦制成,这么久的岁月里竟不曾损坏分毫,只是系着锦囊口子的红绳颜色黯淡了一些。

打开锦囊,里面是一块短小的竹简,上面刻着古文。

孙家的老本行是摸金,忠叔又是孙家的老人,多少懂一些古时文字,他眯着眼看了半晌,翻译道:“孙家有难时,焚之。”

就是说孙家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之时,可将这块薄片烧毁。

孙昊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这块薄片玉不是玉,也不是旁的什么东西,难道烧了以后会蹦出来个神仙?

说他破罐子破摔也好,黔驴技穷也好,他真想不出其他办法,妻儿的性命、家族的兴衰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肩上,令他喘不过气来。

最终他将心一横,起身去拿供桌上的双管烛台,举着烛台缓缓凑近右手上的松花绿薄片……

-------------------------------------

与此同时,身在棺材铺的应小天低头捂着胸口,像是极力在隐忍某种痛苦,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种感觉是什么。

他的思绪被这股莫名的疼痛感牵引至千年前。

那时他还是一条小蛇,刚被澜音送下凡间。

初至人间,他花了很长时间才炼化澜音给的那滴血,身躯变得格外庞大,却不懂得如何使用那些力量,随后被人捉了去,献给人间的帝王,被囚禁在皇宫里的珍禽苑。

安静地在皇宫中度过两三年时光,这位帝王似乎才想起来宫里还养着一条巨蟒,于是他被一队人用铁笼子关押起来,运送至一处地宫,用某种秘术拘着,不得离开半步。

那座地宫里长眠着帝王最爱的女人,是个民间女子,身份不详,死后被帝王秘密厚葬,还为此困住他,让他生生世世守着那座墓。

应小天满腔不甘化为怒火,经过三百年暗无天日的时光,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在墓穴里度过的日子太久,甚至比他在少阴山出生到下凡的时间还要久,他不知道外头是白天还是黑夜,是阴雨连绵还是艳阳高照。

直到某日,他如往常一般,百无聊赖地盘在墓室中酣眠,有一群凡人通过重重关卡来到墓室,走到了他面前。

被人关进墓里三百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座墓的构造,能够走到这里的人,自然不是等闲之辈,于是他冷眼看着那群人点上蜡烛,撬开棺木。

那些凡人发现棺木中空空如也,若是细看的话,也不算是空无一物,棺内还有一支素白簪花,却不是什么上乘料子,市井中这样的簪子几文钱一支,随处可见。

是的,这么一座大墓,只是个衣冠冢。

那群凡人觉得这一趟注定空手而归,正准备离去时,他现身与那群人的头领做了交易,并扯下七寸之处护心鳞以示诚意。

他告诉那领头人,若往后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烧了这鳞,他一定会来,只要他们能将他带出墓穴。

领头的中年人眼界并不短浅,守着一座空墓的巨蟒,竟能通晓人言,必不是凡物,能得到这么一个承诺,他也觉得不虚此行。

于是被困了足足三百年的应小天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这件事他从来没有对应离提起过,被凡人困在地底下守墓三百年,着实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坦白了说,简直是颜面扫地。

应离觉得应小天的脸色很不对劲,正要出口相询,岂料应小天抢先一步道:“阿离,咱们恐怕得去一趟城东。”

应离虽疑惑不解,却也没有多问,在临安的这些日子,俩人培养出了很深的默契,她相信应小天不会无缘无故提出这样的要求。

城东向来是权贵富户聚集之处,李员外家境殷实,李府也只能在城东边角处偏安一隅,可想而知,能住在城东中心的人家非富即贵。

应小天凭着对自己七寸鳞的感应,带着应离串街走巷,最后来到孙府门前。

孙府门口立着一对威风八面的石狮子,左边雄狮右爪踩绣球,右边雌狮抬起左爪抚摸小狮,紧闭的黑漆大门上两个硕大鼓出的螭吻铺首,嘴里衔着一对锡环。

应小天走上前去,伸手叩响锡环,不多时便有守门小厮前来打开一丝门缝,询问来者何人,可有拜帖,大有一副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的模样。

应小天闻言大怒,又与应离对视一眼,觉得十分窘迫,顿时厉声呵斥道:“叫你们家老爷前来与我说话,问问他焚了七寸鳞,人到了门口,他见是不见!”

近日出入孙府的大夫甚多,守门小厮也不知是不是自家老爷请来的医者,加上应小天脸上的伤疤实在有些骇人,他躬身回了句“且稍等片刻”,便匆匆忙小跑进去回禀。

孙昊还在祠堂里烧那块薄片,半个多时辰竟只烧掉了薄片的边角,他额间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流下来,不知是因为太心急还是被烛火烤得热了。

此时有下人前来禀报,被孙昊不耐烦地挥手斥退。

“慢着。”忠叔并没有错过小厮话语间那几个关键词,在小厮退下之前用拐杖拦住了。

孙昊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见忠叔拦了人,才缓过神来,看着那名小厮。

忠叔白了孙昊一眼,朝小厮问道:“方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厮摸不着头脑,压低了脑袋,试探性地重复了方才禀报的话:“外边有一位姑娘带着个小童,说要见家主,那小童还说‘焚了七寸鳞,人到了门口,见是不见’。”

孙昊此时哪还有什么不明白,连忙丢下烛台,抱着薄片朝大门奔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山主之女

刺杀美强惨失败我死遁了

要不你还是把我叉了吧

洄天

纯白恶魔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狐妖下山捉鬼
连载中蔚澜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