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妖师一族藏书楼中有一本名为《镇邪志》的札记,白暮舟幼时曾读过。
不久后蛮族入侵,藏书楼在那场大战中付之一炬,时间过得很快,他也不大记得书中具体内容,只隐约记得里面有句话:“玄猫,辟邪之物。易置于南,子孙皆宜,忌易动。”
前代王朝曾经盛行养猫,起因是波斯使臣前来朝贡,贡品中有两只猫,一只毛色雪白,另一只漆黑如墨。
这两只猫儿令皇后爱不释手,夜间就寝都要抱在怀里。一国之母这般做派,没过多久便在京城贵族圈中掀起一股养猫的风潮,皇亲贵胄乃至命妇与官家小姐们,若有人能得到一只波斯猫,在圈子里也有炫耀的资本。
后来王朝覆灭,大舜建国之后,仍旧将都城定在临安。前朝那些皇室之人、官员及其亲眷,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那些猫儿便成了无主之物,大舜开国皇帝认为养猫是一种陋习,年深日久,波斯猫逐渐流落至寻常百姓家。
时至今日,猫这种动物在大舜随处可见,放在往常,白暮舟也不会太在意。
临安城东向来是官宦人家、富户聚集之处,随处可见三两只毛色杂驳的小野猫,大多是前朝贵族遗留下来,经过数十年时间,当年那些波斯猫与本土狸猫、猞猁交合繁衍,城中便多出许多混血野猫。
皮毛纯色的猫在临安已经很少见了,通体墨色的猫并不多,而玄色的猫,则更为少见,俗话说墨而有赤色者为玄,这种猫的皮毛在月光下隐隐泛红,传言有这种特殊毛色的猫,极具灵性。
白暮舟却认为玄猫不吉,因为往往在怨气极重,有大凶之物,或者厉鬼聚集之地才能看见玄猫。
根据除妖师一族的记载,数百年来只有一位先祖得见玄猫。
前朝濒临覆灭之时,天下大乱,群雄割据一方,连绵不乱的战争导致凡间饿殍遍地,不计其数的怨魂在人间徘徊不去,这些怨魂生前的不甘与愤怒久久不散,随着时间流逝,滋生出许多妖灵邪祟。
在北边战场上,有位将军下令坑杀十万战俘,这些战俘死后的怨气汇聚在一处,形成极阴之地。
族中那位先祖恰巧路过,见九只玄猫沿极阴之地而栖,不肯离去,先祖以毕生道行镇压,甚至不惜以肉身为祭,才勉强镇住怨气喷涌而出的万人坑,他自己却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只留下一份札记警醒后人。
百年前蛮族祭司以血蛊杀死族长,继任族长决定择明主暗中扶持,以安天下。一来是为抵抗蛮族,二来则是防止天下大乱,各地滋生妖灵邪祟。
他二叔白岩,便是上代族中选出来辅佐明君之人。二叔虽逃婚离开族里,却依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一直隐姓埋名留在临安辅佐当时的储君。
若先前莲香能在头七最后一日杀光所怨之人,成就真正的红煞,或许也会有玄猫出现,但很遗憾,莲香红煞未成,白暮舟也未曾见过玄猫。
白暮舟万万没想到,当年被自己当成话本子来看的札记,书中内容凿凿可据。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三年前在他发现素如之处六丈开外的土堆旁,有十四只毛色极为纯净的玄猫坐在那儿远远观望,直到素如被他带走之后,才纷纷离去,消失在那片寸草不生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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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王府坐落于临安城东巷最好的地段,门口有两座搭着前足做闭目休憩状的麒麟兽石像,隔着街道还立有影壁一座。
府宅中轴线上是五间三启丹漆大门,镶金钉九行五列共四十五枚,怒目圆睁的虎首嘴里衔着铜环,铺首一左一右嵌在丹漆门上,连屋脊处都安放数只吻兽。从外表来看,整座旭王府显得气势恢宏。
应离没觉得旭王府如何气派,虽然对人间来说,这府门堪称奢华,但与皇宫宫门相比还是相形见绌,更何况她还见过天宫大门。
既然应离都来了,自然少不得应小天这个小跟班,不过从出门到现在,应小天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应离,也没有说话。
大门上四十五枚金钉晃花了素如的眼,她从未见过谁家门上镶着这种金色的圆形装饰,特意问了李成,想着临走的时候问旭王要上几枚,往棺材铺大门也钉上几个。
李成闻言,心中忍不住吐槽起来,果然是没见识的乡下人,来到临安城连金钉都不知道,吐槽归吐槽,他还是耐心为素如解惑:“素如姑娘,这是金钉,按大舜礼制,只有皇室中人方可在门上钉这金钉,放眼整个临安,也只有咱们旭王府和皇宫大门才有。”
听完李成的解释,素如看这金钉的目光又热切了几分,贪财的习性在王府门口展现得淋漓尽致——她整个人贴在丹漆大门上,努力地用手指去抠门上金钉。
见素如这般行径,李成两条眉毛不自然地抽搐一下,随后又觉着这么一个小姑娘,便是贪财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总不见得真能徒手将金钉抠下来吧?
然而没过三个弹指的时间,李成发现自己错了,错得有些离谱——因为这位看起来娇娇小小的姑娘,竟真将那金钉抠出来了!
李成的大惊失色并不在素如的考虑范围,她将抠下来的金钉放在手里掂了掂,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似乎要确认些什么,又拿到嘴边咬了咬。
最后素如气呼呼将金钉抛到李成怀中,一脸失望地说道:“什么破王府,说好的金钉,怎么是鎏金的铜钉?骗子!”
白暮舟捂着脸往后退了一步,背过身假装研究自己跟前的麒麟兽石像。
李成见应离和白暮舟没有要管的意思,低头看看怀中被人抠下来的金钉,面无表情递给旁边的门房,小声朝同样惊呆的门房吩咐两句。
他扯着僵硬的嘴角,朝素如苦涩一笑,“素如姑娘,你玩也玩够了,咱们先进去成不?”
素如一张小脸皱得像多褶的肉包子,很不情愿地点点头,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踏进旭王府。
进入王府,穿过几个门,又经过几条长廊,走过后花园,不得不说旭王府真的很大,大到素如走得腿酸,才行至景香苑门口,再往前走一些便是幽兰苑,是已故旭王妃生前居所。
景香苑是侧妃吴氏的住处,素如从门口望进去,有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正在训斥下人,受训的婢子们皆低着头,在屋前整整齐齐跪了一地。
不知打哪儿来的黑猫,支着两只前爪坐在路中间,歪着头也看着景香苑的方向。
白暮舟饶有兴味地打量起那只黑猫,黑猫仿佛有所察觉,轻轻将脑袋扭回来,一双鸳鸯眼静静回视白暮舟,目光中隐约带着不可捉摸的审视。
从白暮舟的角度看过去,黑猫咧着嘴仿佛在笑,待他用力眨眨眼想要看清楚的时候,那黑猫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间没有一丝妖气,他再三确认过后,觉得自己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有些眼花。
众人的脚步并没有因为一只黑猫而停下,先前素如伸长脖子往景香苑看,应离也凑热闹陪着看了一会儿,应小天还是一直低着头,因而只有白暮舟看到那只猫。
紧接着又往前走一段路,七拐八弯才来到幽兰苑。
自小怜的尸首被抬出来,旭王便下令封死幽兰苑,可走到幽兰苑门口,李成才发现封门时钉上的数根木条竟全部裂,院门朝着众人敞开,似乎在邀请他们进去。
几截断掉的木条散落在地上,还钉在门上的剩下几截断木,断口处有爪子抓挠的痕迹,看样子像被某种动物硬生生抓断,他惊疑不定地吩咐随行的侍卫重新将幽兰苑封上。
一行人远远看见院子里有一棵粗壮的银桂树,树梢缀满一撮撮茶白带牙色的桂花,幽香袭人。门被合上之时,桂花的香味被阻断在门内,先前的味道缓缓在鼻尖消散,直至再也嗅不到香气。
应离眯着眼,若有所思地朝幽兰苑院门多看了两眼。
见幽兰苑被封上,李成如释重负,走在前头引着路,拐了个弯继续往前走。
白暮舟一路上仔细观察过,王府里很干净,风水不错,没有阴气,更没有妖气,不像闹鬼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
素如在盘算一会儿能骗到多少钱,白暮舟都不用看就知道自己徒弟在想什么,也没有管她,而是很隐蔽地扯扯应离衣袖,凑过去小声问道:“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应离瞥了眼走在前面的李成,低声回道:“那院子里的桂花香,你闻到没有?”
“闻到了,难道花香有什么问题?”白暮舟知道应离嗅觉灵敏,此时听她这么一说,心底不安更甚方才。
“花香里掺着一丝血腥味,还有一股……猫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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