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王在书房接见白暮舟一行人,这位王爷虽然不学无术,但书房规格却没有任何缩减,进门便可见几排做工精致用料大方的书柜,贝联珠贯摆放着大量书册与竹简。
黄花梨木所制的桌案旁坐着一个面容枯槁的男子,由于连续几夜没有睡觉,眼眶底下的卧蚕呈现出一种病态的乌青色。
这男子便是旭王,他见李成领人过来,有气无力地挥手示意他退下。
若不是身在旭王府,眼前这男子的穿着又确实华贵,素如真的很难将他同之前在东大街策马行凶的纨绔联系在一起。
旭王神情疲惫不堪,方才抬手挥退李成的动作,令他又添几分困顿,现下连根手指都懒得动。
掀起眼皮便见素如左顾右盼,眼角余光有意无意落在他身上,旭王心情总算好了些,朝思暮想的美人就在跟前,即便累得不行,也要强打精神与她说说话才是。
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留意到素如身后那名女子。
这女子外罩月白大袖披衫,肩上搭一条石青帔子,内着竹青色绫裙,三千青丝由一支瓷制青釉白兰花簪绾起,瞧着身段仪态皆属上品,可惜脸上覆着白纱,未能得见真容。
女子微微侧着头,一双明眸怔怔望着窗外的景致,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柳眉轻蹙,目光中多了一丝怅然,这种怅然并没有持续太久便在她眸中消散,高挺小巧的琼鼻,白纱之下的容颜若隐若现,更添几分风情。
原以为素如便足够秀色可餐,没想到后边儿还有个大美人儿,旭王此刻真真是心痒难耐,恨不能一把扯开美人脸上白纱,左拥右抱,将两位姑娘好生疼惜一番。
应离不是没察觉旭王灼热的目光,但她浑不在意,仍旧望着窗外那株梧桐。
思绪翻涌间,忍不住想起落霞峰上的老梧桐树,以及树下那块长石,涌上心头的愁绪让应离很不舒服,好在她自制力不差,迅速将这种突如其来的惆怅感压了下去。
应小天也注意到旭王奇怪的眼神,还有脸上写得一清二楚的龌龊二字,于是他黑了脸,极力抑制自己的愤怒,咬牙切齿道:“有事儿快说,若敢再多看一眼,当心我把你眼眶里这对眼珠子剜去喂狗!”
旭王长这么大,何曾受过此等羞辱?登时气得满脸涨红,浑身发抖,因着身子实在不好,加之气急攻心,他猛地咳嗽起来,随后越咳越厉害,宛如患上痨病且病入膏肓之人。
他实在想不通,如今竟连一个小屁孩都敢威胁自己,真当他是纸糊的老虎不成?
咳嗽半晌,旭王定睛看向那男童,只见如玉琢般的童颜上一道狰狞的疤从额头蜿蜒至鼻梁眼边,好生骇人,惊得他吞吞吐吐半天说不清话。
应离看出旭王的窘迫,也知晓应小天怒从何来,不由心底一暖,对应小天之前以身犯险的埋怨也消散大半,她朝旭王粲然一笑,随后竟伸手欲揭下覆面白纱。
旭王顾不得再说什么,眼睛从应离朝他笑的时候便再也离不开她的脸,直到应离伸手摸到耳边那白纱一角,他心中狂喜之情几乎满溢而出,万分期待美人儿即将展现的如花娇颜。
然而现实对他极其残酷,旭王并没有看到什么风华绝代的美人儿,面纱揭下来之后,他只看到一张奇丑无比的脸。
不是说应离长得丑,而是精致的五官配着白皙嫩滑的肌肤,怎么看也该是个美人,但在美人左脸脸颊处,有块婴儿拳头大小的伤疤,看上去似乎刚愈合,疤痕往里面凹进去,仿佛曾经被人生生从那处剜掉一块肉。
精致的五官与瘆人的伤疤,两相对比之下,更显丑陋。
应离不在乎旭王极其失望的目光,她淡然一笑,眸中狡黠一闪而过,“旭王殿下此次请我们来,想必有什么棘手的问题亟待解决,小女子观王爷面相,情况似乎不太乐观,还请旭王切莫讳疾忌医,将事情讲清楚,我等才好为殿下分忧。”
应离这话说得十分诚恳,旭王听不出半点不敬的意思,又想着自己确实好些日子没睡过安稳觉,万一瞎猫碰死耗子,这几个民间做驱鬼生意的小人物恰好知道如何解决,也省得他继续受罪。
想是这么想,可旭王什么也没说,只静静打量着眼前这几人。
只有应离自己知道,从她揭开面纱到此时所言,都不过是想转移旭王注意力,好让旭王不再追究应小天的过错,毕竟临安这么大,谁知道藏了多少奇人异士,上回易府里三位皇宫供奉仙人便是惨痛的教训。
得过教训的人,要么死不悔改,要么比旁人多想一些,应离显然属于后者,反正凡事多考虑后果,总不会有坏处。
她的想法倒也没错,就在一天前,宫中那三位供奉仙人还曾来过旭王府,可惜他们都是修道之人,对此类凡间诡事向来无可奈何,更何况他们未能在王府中感受到妖气与阴气,自然觉得旭王是在自己吓自己。
白暮舟知晓应离的顾虑,他年幼时便离开家族四处躲避仇人追杀,后来又带着素如四处闯荡,最是明白世态炎凉,所谓“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
眼前这人是当朝王爷,皇室之人哪里是他们这等平民百姓可以得罪的?莫说他二叔已落发为僧不问世事,即便他二叔还是大舜国师,他也不敢仗着后台硬去得罪旭王。
人生在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与应离的心思不谋而合,白暮舟细细一想,总觉方才在景香苑那条路上所见黑猫有些奇怪,旭王府内格外干净也惹他起疑。
这王府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他还是一无所知,还有——就算知道,其实他也不大想管这档子闲事,毕竟旭王给他的印象不怎么美好。
若不是先前应离凭借过人的六感,嗅到桂花香中的血腥味和猫味,白暮舟也不敢确定王府里到底有没有妖邪之物,毕竟在他看来,旭王府真的很干净,没有滞留的妖气,更没有盘旋不散的阴气,甚至连污秽之气都无。
这种情形其实很奇怪,但凡有人居住的地方,多多少少有些污秽之气,或是从外头沾染来的,或是宅院里死去之人留下的。要说旭王府这么大的地方,没有一点污秽之气,简直是天方夜谭。
即便风水再好之地,也不可能阻断一切污秽之气,白暮舟坚信事出反常必有妖!
在他印象中,旭王府是前朝赫亲王府邸,虽说经过时间洗礼,府邸赐给旭王之前已经彻底改建,可世人皆知,当年大舜太祖皇帝打下江山之时,临安城内流血最多的地方不是皇宫,而是这赫亲王府。
前朝末代帝王即位时尚年幼,便一直由赫亲王摄政,直至帝王及冠都未能亲政。改朝换代之后,太祖皇帝首先清洗的便是赫亲王府,上上下下近千余口人被太祖皇帝下令斩杀,数量庞大的怨魂徘徊在赫亲王府内,久久不肯离去。
白暮舟之所以知道这桩旧事,只因彼时赫亲王府一众怨魂,乃是由除妖师一族擅长镇压封印之术的长老亲自镇压,这些旧事在族内藏书楼中皆留有详尽记录。
若是当年怨魂冲开封印,王府内断不可能如此平静,若仅仅是少数怨魂趁封印松动之时逃出,也不可能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景香苑中到底藏着什么?方才所见黑猫与景香苑又有何关联?
在脑中迅速回溯有关这座宅院的旧事,他对旭王府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依然没有头绪,不过既然应离已经开了头,他便只好顺水推舟,省得应小天被这个病怏怏的蠢王爷治罪。
白暮舟暗自斟酌一番,装出几分世外高人的模样,意味深长地说道:“王爷,依白某看,您府中那幽兰苑似乎不大干净啊。”
白暮舟还不知旭王府到底发生过何事,只知幽兰苑的桂花香气中有血腥味,且这幽兰苑乃旭王妃生前居所,但这不并妨碍他利用已知的消息装得像模像样胡诌一通糊弄旭王。
旭王本就怀疑是莫岚鬼魂作祟,此时又听白暮舟这么一忽悠,登时信了八分,却没有表露出来,想先从白暮舟嘴里套些有用的话,“连宫中供奉的仙人都看不出本王府中有何不妥,倒叫你一个开棺材铺的毛头小子看出来,本王倒是想听听,这幽兰苑是怎么个不干净?”
白暮舟正寻思着怎么才能含混过去,忽地心中一跳,像是感应到什么,他猛地抬头看向旭王的方向,最后将视线锁定在旭王右肩之上。
他目光惊疑不定地闪烁两下,继而用力眨眨眼,忍着眼眶的酸胀感,努力睁大眼睛,仿佛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素如向来是个藏不住话的,还不等白暮舟说话,便直接脱口而出:“王爷,你肩头蹲了只大黑猫,不嫌重吗?”
旭王闻言,只觉心惊胆丧,顷刻间脸色变得一片惨白,他十分僵硬地将头慢慢转向自己方才就觉得沉重又酸胀的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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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玄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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