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德提出要去那个修道院看看,他的妈妈们曾在那里度过夏末的几月,不知道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以致奥利维亚久久不能忘怀。
年轻人和斯克内尔敲定好了出发的时间,就在这个周末,他自己则先离开伦敦回了玛丽戈德庄园,希望能找到些遗漏掉的信息,说不定奥利维亚曾经尝试过寻找梅芙。
斯克内尔自然得留在伦敦,他正在为和莱德有一个美好的圣诞节努力工作,一个个排除可能在未来打扰他们的不利因素,比如消灭堆积的稿件,应付无聊的通讯,修改措辞糟糕的文本……
总之,他已经列出了一整个圣诞约会清单,说不上多么精彩,但都是他想和莱德一起做的事
除此之外,得知梅芙的全名和出身后他还找到了康妮,诚心地求助姐姐在警察的档案库里查查,比如全国失踪人口什么的。
周四的晚上,斯克内尔和康妮在西敏寺附近的中国菜馆碰面。
“找一个二十年前的人?”康妮的表情依然严肃,但她看上去真的想给对面坐着的男人一个白眼。
“不算是二十年前,至少莱德已经知道她现在的姓氏,而且她很有可能正在苏格兰,”
这是莱德不久前从奥利维亚的妹妹那里得知的,他的姨母对当年的事有自己的猜测,追问之下奥利维亚向她透露自己曾寻找过梅芙,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
梅芙·麦考伊,这是他们所能知道的最后信息了。
斯克内尔试探着对康妮说:“也许这样能好找一些,毕竟你们是苏格兰场?”好吧,这不太好笑。
“你不会不知道我们只能管英格兰。”康妮挑了下眉,她的身子向前倾,“而且我怎么知道你找人不是为了写些吸引人眼球的新闻呢?斯克内尔先生,你们报纸在警察局一向没有信誉。”
斯克内尔哀号了一声,康妮明显是在拿他打趣,也有埋怨的成分在,自从夏天出柜后他就一直在回避和家人的见面,包括自己的姐姐。
“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助理编辑。”
他不太熟练地用筷子默默挑自己的面,试图用沉默应对康妮的眼神。
终于,康妮开口问他:“你圣诞不打算回家吗?”
“我不回去。”斯克内尔坦然,“除非马修愿意看到我和我的男友坐在他的壁炉前烤火。”
但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
“妈妈向我问起过你,她有些担心。”
“因为我的同性恋病吗?康妮,你知道我没办法和她解释这些,她已经受够了打击。我改变不了自己的取向,至少我还能做到不出现在她面前让她难过。”
话说至此康妮也不再多说什么,斯克内尔承诺他会打电话过去,也会给孩子们寄礼物,反正克雷格也巴不得见不到自己。
他们之后简单聊了些家里的近况,查理和拉耶洛圣诞会一起来家里,他们有新年后订婚的打算,卡罗尔在朋友的工作室设计实验性服装,穿上那些简直可以列入巡警询问名单……
还有朱利恩,拉耶洛陪着她去了斯克内尔推荐的心理医生那里拿了些药,她现在还是能看到亚当,但不总会失魂落魄了。
从菜馆出来后,两人朝着维多利亚街走去。
十二月的伦敦街头散发着寒意,冷风让人直打哆嗦,康妮挽着斯克内尔的手臂,他们沿着布置了圣诞装饰的道路向前走。
“抱歉。”斯克内尔说。尽管他从成年时就离开了家里,但这一次出柜更像是一次真正的离开。
“科林,你不用对我道歉,对其他人也是。”康妮用她一贯的冷静语气说道。
“谢谢。”
“梅芙这个人我会去查。”
“哦,真的谢谢你。”
斯克内尔并不意外康妮会答应自己的请求,但他还是由衷感谢督察肯做这件界限不明的事。
维多利亚街不长,他们很快就在新苏格兰场前分别,康妮还要为一个案子加班,在上面还有钱付给她加班费的时候多为新年做些准备。
听到这斯克内尔笑了一下,康妮偶尔也会有诙谐的幽默感。
分别前他提前祝姐姐圣诞快乐,警察和编辑们年底的事情会更多,他们恐怕都抽不出来时间再见一面。
“圣诞快乐,科林,”康妮的语气柔和了一些,“你和莱德都是。”
“我会转告他的。”斯克内尔对康妮点点头,目送姐姐走进苏格兰场。
——
英格兰东部海岸,越过一片阔叶林便是倒伏枯黄的草地,绵延到悬崖边上,北海的海浪剥离崖壁,冲上堆砌的黑色乱石然后退成泡沫,风干的盐粒结晶侵入岩石缝隙,海风浓郁的咸味在冬天格外冷冽。
现在已经接近中午,但无光的阴天让人分不清时间,不能再靠近悬崖了,恐怕行走的人下一秒就会被风卷走抛入涌动的黑色之中。
在不远的高处有一座塔楼,塔尖上迎风翻动一面褪色的不列颠旗。
这里原本是一个聚居点,原住民住在树林之后,但海风侵蚀树林一点点倒退,为了更好的生活,大多人已经搬到了最近的镇子上。
斯克内尔和莱德坐火车到达那个镇子,很幸运坐到上午的那趟公交车到这处悬崖。
他们要找的修道院就在高塔不远处,在一处背风的坡地下面,建筑群被树篱围着,灰砖的石墙被海风吹得斑驳发黑。
在走来这里的这段路程两人没有交流,海风太大会听不清讲话,还会让人灌一嗓子冷风。
但越往修道院走风声就越小,快走近时两人都感觉到了一种平静,松了因为冷风耸起的肩膀。
在无光的午后,他们到达了这座被废弃的旧建筑前。
“其实这里什么痕迹都不会有。”莱德拿出他们借来的铁钥匙,有些紧张用手指按压上面的小齿。
“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比这里的痕迹更多了,亲爱的。”斯克内尔靠近莱德,年轻人还在低着头看那把钥匙,“环行的风会包裹着记忆每年光顾这里,记忆会一层层叠加在一起。”
“听上去真浪漫。”
莱德听完他的形容后抬起头,浅蓝色的眼睛带着笑意,随手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向后拨了几下。
终于,铁钥匙送进了齿孔,这扇曾在二十年前包容莱德的建筑大门再一次为他打开。
尘封多年的潮湿气味铺面而来,这里虽有人看管,但显然在里面的东西全被搬空之后就再没人来过,不大的内厅也显得空荡,到处布满了灰尘和蛛网。
三排长椅朝向前面的高台,尽头的墙壁上仍挂着一个十字架,宗教性的装饰表明这里曾经的用处,除此之外这里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
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红发的年轻人脚步有点着急,他并不在意前方的受难者,转而朝长椅旁边的通道走,斯克内尔则跟在莱德身后。
莱德和他自然没有目的地,在像观光客般的游览中,他们看到了一些陈旧的照片,没带走的新年贺卡,几本遗落的旧约……
除了建筑的记忆和某些粗心的修女留下的东西,再没有能佐证这里故事的痕迹,而这里曾暂留过两个女人的旧事似乎更不值一提了。
“这里能听见海的声音,但却看不到。”莱德站在三楼的窗户前向外看,庭院已经杂草丛挡住了路的痕迹。
但可以想象,在一九六一的夏末,没被遮掩的小径干净整洁,从修道院一直延伸到山坡下,渐渐和草地混为一体,爬上这座小坡就是绵延的草地,尽头是悬崖,然后是没有尽头的海。
“她们一定很喜欢去看海。”斯克内尔轻声说。
奥利维亚在收容所找到梅芙之前把女孩带到了这里,和那座名为“母亲之家”的看护所相比这里多少像个伊甸园。
斯克内尔在东区时曾接触过这类帮助母亲的修女,她们往往善良忠贞,并富有宽待的智慧,梅芙这种被社会判定有过错的女孩在这里会得到接纳和爱。
但毫无疑问,她的孩子仍会被送走,从此母子失落,所以奥利维亚带着她从这座园子里离开,去到了另一处海边。
……
这座建筑并不大,斯克内尔和莱德很快就走过了所有的房间,他们最后来到一楼最里面的一个房间。
这里看上去像是一个小的祷告室。
昏暗的房间里有几把落灰的靠背凳子分立在两侧,靠着墙的木架子上立着一座圣母子像,这应该是这座建筑里唯一剩下的一座。
唯一的光源来自墙壁上方的一扇拱形彩色小窗,窗户或许是被近日的雨水冲刷过十分干净,但显然外面的天实在阴沉,只能分出一点儿余光给这里,让屋子里的物件显出银灰的轮廓。
玛利亚脖颈倾斜,侧头注视着她怀抱中的圣婴,蓝色的头巾遮挡住本不多的光,让她的面容覆盖上一层阴影。
斯克内尔想她的目光一定是慈爱的,他想起了家里那座从童年时就温柔立在斗柜上的圣母小像。
在门口观察完这些后他已经打算离开,但莱德却没有动作,年轻人反而慢慢走向那座高架上的塑像。
他的背影显得有些疲惫,立定在那里默默仰视圣母子,红发隐入黑暗,偶尔被散落的灰尘带起一丝光芒。
斯克内尔没有去打扰莱德,这更像是一种神圣的时刻,某些连结正在莱德的身上发生。
他默默站到莱德身侧不远处,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光笼罩了圣母子的身体,而莱德正处于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出于自己的习惯,或者坦白说是他仍存于心的信仰,斯克内尔双手合于胸前,闭上了眼睛。
他虔诚祈祷,他侧耳聆听。
海声和风声渐渐远去了,只剩下沉寂,他似乎听见了存在于遥远过往的两个美丽名字,但很快就消失了。
还剩下什么呢?记忆,青春的记忆。
还有什么存在?呼吸,婴儿的呼吸。
他听见莱德的思念,听见他呼唤给予他生命的人。
斯克内尔刚想睁开眼,想迫不及待注视莱德的面庞时他停住了。
因为他听见了另一个声音:科林·斯克内尔,你难道想在圣母子的面前亲吻那个红发的年轻人吗?给予给他的生命是个错误。
那声音变成了母亲朱丽恩:科林·斯克内尔,给予你的生命不应该是个错误。
斯克内尔心中出现一则警示:如果背离,将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大概还有两章能正文完?我能赶上圣诞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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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 修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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