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离开京城时,徐国公为了让苏越没有后顾之忧,给了她一笔不小的银钱。
她本不想收受这笔钱财,但徐国公老泪纵横着说,这就像是在给自己的女儿践行,请她一定不要拒绝,就当是满足他再关爱一次女儿的心愿。
苏越只得沉默接下,最终左思右想,半当投资购置了这处房产。
“其实小女的兄长之前为人家做工伤了身体,那家人给了一笔抚恤金,我本来也给那家小姐做学堂伴读,随后也就与兄长一同退了出来。”
做工伤了身的男子成千上万,伴读侍女也成百上千,温策自然是无从核实真伪。
正巧这个时候馄饨做好了,男店主将碗放在温策面前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出错引起对方不满。
温策看了一眼馄饨,又抬头看了一眼苏越,“苏小姐点的是和隔壁母子一样的吗?”
苏越点点头,“正是,这家馄饨在县里有口皆碑,大人可以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公子?”
淮杨刚一开口便又被一个眼神制止住。
温策拿起一旁的勺子,入口时还忍不住去看苏越的表情,却只觉得对方神色平淡,似乎真的对此毫不在意。
他垂下眼帘,遮盖住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神色。
“公子,你……”
但当他咀嚼了两下之后,动作却突然停顿下来,再次抬头,眼神中那丝失望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几乎让人察觉出来的欣喜。
他用勺子将剩下的馄饨拦腰切开,馅料中哪里有菌菇的影子,都是细腻滑嫩的鱼肉。
他看向苏越,“这是?”
苏越仿佛毫不知情一般探头看去,“咦?店家难道是做错了?”
温策嘴角一牵,示意淮杨叫店家过来。
那男店主有些紧张,小跑到跟前,“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和口味?”
温策将碗展示给他看,“苏小姐点的是鱼肉馄饨吗?我看隔壁桌可不太一样?”
苏越摇摇头,“我确实点的是和那桌一样的。”
男店主还有些不明就里,“苏小姐说要点青菜菌菇的,但小的想着大人第一次来,一定得尝尝最好的,鱼肉馅馄饨是我们这儿最经典的口味了,大人可还吃得惯?”
升腾起的希望火苗被浇熄,温策的脸突然冷了下来。
店主有些不知所措,看向苏越和淮杨,“这……”
苏越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生气,明明之前他很喜欢吃鱼肉的。
过了一会儿,苏越小声介绍道:“这家店的老板是做鱼肉馄饨起家的,最开始时只有这一种口味,后来慢慢吃的人多了之后才又发展出了其他的内馅。鱼肉处理复杂,价格也高,每日都是限量供应的。大人如果不是吃不惯,不妨……再尝一尝?”
温策不吃,弄得苏越也不太敢动。
可肚子的饥饿感隐藏不住,没过一会儿,苏越的肚子便争气地叫了起来。
她低头抿唇,不由得将身体往后缩了缩。
淮杨刚小声叫了一句“夫人”,就见到温策重新拿起了汤匙,随后头也不抬地把碗里的食物都吃了。
几人吃完后,温策拦住苏越掏钱的动作,眼神示意淮杨去结账。
随后便一言不发地往衙门走去,苏越跟在他身后,想说点什么打破尴尬,最终也只是恭维了一句:“大人破费了!”
其实在苏越的印象里,小侯爷展现出来的脾气并没有传闻的那么坏。
那时候,苏越心下知道自己的身份,一直刻意保持着距离,不光是巧妙隐藏着自己的身份,对于小侯爷的事情也尽量都不去打听。
小侯爷平日除了煲汤外就总在看书,但苏越因害怕自己身世被发现不敢留下字迹,便对外都宣称自己不会写字,平日只做女红点香等。
好在徐小姐平日深居简出,了解她的人并不多。
每到闲暇时候苏越便只静静坐在一旁画画图样,小侯爷从来不闻不问,她也乐得自在。
只有一次,不知是不是自己作画吵到了他,被他出声提醒,还亲自上手给自己挽起了袖口,后来她的动作便越做越轻。
在她印象里,小侯爷那时候每天要做的事情也有很多,起初是一些朋友前来道贺新婚,他总要出面应酬,再后来便是因一些公务要出门处理。
偶尔有几次他回来很晚,苏越才找到机会也翻出几本书来看,等到小侯爷深夜归来时,她便麻利地将书册藏好,从没引起过对方的怀疑。
新婚三月,小侯爷对她一直以礼相待,因她身体的“问题”也从不曾有强迫的亲密之举。
她对她的印象其实还不错。
走了许久,几人终于来到了衙门口。
后续的行程与其他人描述的无异。
苏越先是来到了衙门正堂,温策坐在上首,状似随意地问了几个问题,一旁还有人在随时记录。
只不过大概是出于体谅苏越是个女子,没让她跪着。
温策翻看着手中的册子,询问的都是一些诸如“是什么时候开始行商的”“每月收入多少”“交易的方式如何”等事项。
答着答着,苏越突然想通了什么。
对方刚来到青州,第一时间便是把街上的小摊户都盘查了个遍,大家都以为他是纨绔本性闲得无聊,但配合上今早听说的青云书院也在自查账目,难不成温策真正的目的是要来调查清青州城内所有商家的税收情况?
只是为何不从大户查起,反而只着眼于他们这些小商贩?
苏越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温策单手撑在桌上,表情上有些百无聊赖,似乎这册子里并没有什么能让他眼前一亮的东西。
突然,温策抬眼看向她,两人眼神对撞,苏越慌乱低头。
只听他道:“苏小姐在此地行商以来可有遇到过不公待遇,街头霸市等行为?”
街头霸市并不罕见,尤其苏越这样独自行商的女子,往往更容易成为被霸市的对象。
但之前苏越凭借着一番手艺其实与捕快们关系尚可,所以也并没被人过度欺负过。
况且书画这一行,这街上除了她也没有别人做,写得好画得好的多半都找到了别的去处,那些自诩读书人的,没几个甘愿长期在街头谋生。
随着衣料的摩擦声,温策缓缓站起身来,“那苏小姐便随我去库房吧!”
库房在县衙的后方,里面陈设和昨日众人离开前一样。
苏越一眼便看到角落里的桌椅和布幡,便没注意到温策挥挥手将其他人都赶到了外面。
她走上前去,将散落在地上的毛笔捡起来放回笔筒,砚台墨块也吹掉表面灰尘仔细放进了一旁的布袋里。
桌椅都是轻便可搬运的,苏越正一边上手折叠桌板,就听到身后脚步声靠近,“苏小姐的桌子很别致!”
“大人谬赞,我……”
“这桌角的花是小姐亲手刻的吗?”
那是一大一小两朵梅花叠放的图案,用刻刀刻在了桌角的位置。
那图案,温策曾经只在徐小姐随手画的图样里见过。
徐小姐从小便体弱多病,家中偏爱她,也从未要求她在学业上有什么成就。
所以徐小姐说她不识字的时候,温策从没怀疑过。
朋友中有人担心她这样的教养方式会娇惯跋扈,可只有温策知道她在自己看书的时候陪在一旁有多安静。
那时候他刚在户部担任了个小职务,忙起来常常到深夜,徐小姐便常将卧室的灯亮着等他回来。
每每在院内见到那盏灯,温策都觉得心底说不出的暖洋洋。
那时,她虽然不会写字,握笔的姿势却一学就会了,且端坐的姿势有模有样。
到后来温策在一旁看书,徐小姐便在一旁画画,因担忧徐小姐会觉得画技稚嫩而害羞,温策从未多过干预,只暗暗告诉自己等到对方有需要来请教时才能细看点评。
那俩朵梅花的图样是温策少有印象比较深刻的图样。
她那时画得认真,袖口差点沾上墨水,还是温策轻声提醒并给她将袖口挽了挽。
如果那时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便当真应了母亲的那句,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而如今,这图样……
“苏小姐是亲手刻的吗?”
苏越看着那略显稚嫩的刀工,没否认,反问道:“大人认得这花吗?”
温策心一沉,听她接着道:“这是云州前两年很流行的双梅图,据说当时是一位瓷画大师设计的,想取寒梅映雪之意,后来逐渐被很多人用在衣服或者饰品上。
“此图样独特又漂亮,线条却又格外简单,我便将它刻在桌角给自己的财物做个标记,万一被人拿了还能认得出来。你看,现在不就不会拿错嘛!”
等温策转头喊其他衙差帮苏越将东西送回家的时候,苏越心下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看起来也没有再纠缠,说不定自己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也没有问题……
直到温策在她踏出门口时又叫住了她。
“听府衙内众人都曾夸赞你的字体和绘画技艺,本官初来乍到,府衙内刚好缺一个记录的从事,便想请姑娘来担任,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恐不能……”
“工钱好谈,如果苏小姐拒绝为官府办事,执意只要回街上做本行的话,本官可能会觉得你对官府是不是有些什么看法?”
好吧,看起来当前也是拒绝不得。
待苏越走后,淮杨才小心翼翼地踱到温策面前,轻声问道:“公子,她到底……是不是夫人啊?”
温策沉默半晌才叹口气,道:“以后,不要叫她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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