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淳于天不得不坐起来,笑道:“怎么了?”
妇人道:“我睡了多长时间?”
淳于天道:“没多长。也就一日一夜。”
妇人瞪圆了眼睛道:“啊?这么长时间,我得回去了。”说着,就爬下了床。
淳于天见她急哄哄的,道:“担心孩子?”
妇人自顾穿好鞋子,整了整衣服,没有搭淳于天的话。一转身,就看见桌子上丰富的酒馔。她一日一夜没吃东西了,如今高烧又退了,口胃大好。也不作假,上去就要抓鱼吃。淳于天道:“你刚好,吃鱼可不好。先把药喝了,然后吃兔子肉。”
妇人身体大好,哪里有心情去吃什么苦药。但也不吃鱼了,把兔肉拿起来,大咀大嚼起来。猛吃了几口后,看见酒壶。端起酒壶,一仰脖,就喝了一气儿。全没有淑女的模样。没多时,两盘兔肉就剩一堆骨头了。一点也没有给淳于天剩下。妇人喘了口气,顺手从腰间去摸手帕擦嘴。不想却摸了个空。妇人左右纳罕。淳于天见状,也左右寻看。见手帕正压在自己大腿底下。于是抽出来道:“找这个吗?”
妇人见了,大踏步走过去,从淳于天手里一夺,嗔了句:“讨厌!”又问道,“我的衣服盆在哪儿?”
淳于天用嘴努了努,妇人顺着方向一看,见衣服和盆都放在门口旁的墙角下。妇人冲淳于天一笑,转身要走。
淳于天却一手拉住她的手腕儿,一手扣住她手里的帕子,道:“这东西给我吧!算个念想。”
妇人摇摇头,把手抽出来,轻快地跑到墙边,蹲下身拿起衣盆,抬脚要走,却又想起一件事来,回身问道:“昨天你给我的鸡、兔子和鱼,在哪里?”
淳于天想不到她竟有如此一问,道:“你不是刚吃了嘛?”
妇人看看桌子上的残羹冷炙,道:“那个不算,那算你的。记着,从今天起,欠我两只鸡、两只兔子和一条鱼。记着还!”
淳于天听她满嘴的强词,一点也不觉厌烦,道:“没问题。”又道,“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我好还你!”
妇人笑而不答,转身开门去了。淳于天在床上听见咚咚妇人下楼去了,心里涌起几许凉滋滋的落寞。从昨至今,少说有十一个时辰了,自己费了好一片心力。可算来算去,在这妇人身上只讨了些虚便宜,半点儿实惠也没有捞着。这冤大头当的真是可笑。不过,算了,都过去了。缘分浅有缘分浅的道理,至少省事。况这一日一夜自己都没休息好,补补觉最该。于是,淳于天倒头合眼就睡。
可没两盏茶功夫,门哐当一声开了。淳于天睁开眼,从容坐起来。见妇人走进来。然而妇人并没有凑上前来。只是没走两步,人就停下了,两手拿着盆,撑在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淳于天见她去而复返,神色大变。便忖度她一定遇到了麻烦,需要他撑腰帮忙。可他有心逗逗她,偏不先开口。过了好一会儿,妇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能送我回家吗?”
淳于天笑道:“就这事?简单。只是有这么简单么?”
妇人道:“我遇到一点子麻烦。”妇人且知道,求人帮忙,首先得自己诚心诚意,不得瞒神弄鬼。于是就袒露了自己姓名来历以及她所遇到的麻烦。
4,
这妇人姓名唤作陶玉红,八年前嫁到了霍家庄,生有二女一子。其丈夫叫做霍仲,街坊邻居都唤他老二。是个有名的刁徒。邻里邻外,无人敢惹。近年来又结识一个叫董大的。二人一见如故,又寻了几个帮闲无赖,拜作兄弟。专一在畅春林聚众赌博,放债欺软,讹人钱财。
刚才陶玉红下得楼来,走在街上。忽有一人拍她的肩膀,道:“老二家的,原来你在这儿啊!”
陶玉红回头一看,见是对门邻居冯爹爹。陶玉红因为没有公婆,那挨千刀的又闲常不在家。但有外出,陶玉红都把三个孩子放在冯爹爹家里,叫冯妈妈看管。陶玉红为人爽利,每次归来,都会赠给二老一些油米针线,作为报答。二老虽生有一子,却极懦弱,不能自立,很是拖累。二老见有好处,又是举手之劳,岂有相拒之理。由是两家相处得极好。两个月前,冯爹爹在畅春林寻了一个搓澡的工作。因为上午人少,冯爹爹就偷空出来晒晒太阳。偏巧碰见了陶玉红。
陶玉红道:“冯爹爹是你啊!有事嘛?”
冯爹爹忙把陶玉红拉到一个僻静处,前后左右看了一遍,方神神秘秘压着嗓子道:“老二家的,你家岀大事儿了。”
陶玉红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以为丈夫被人砍了或怎么着了,于是道:“岀什么大事了?”
冯爹爹道:“我也是听我那口子说的。到底咋回事儿,我也不清楚。总之…唉,昨晚啊,我刚放工回家,我那口子就说你家出事儿了。说白天,有一票人,把你丈夫五花大绑地拖到你家院子里,到处嚷嚷着,说什么要拿你卖了抵债。可因为到处寻不见你,那些人恼了。就把你丈夫痛打了一顿,捆在树上。到现在都没有给一口水喝。又说,两天不见你,就送他见阎王,孩子卖了。”
听到这里,陶玉红忙问:“那我孩子呢?现在…怎么样?”
冯爹爹道:“孩子现在还在我那儿。没事儿。可我怕…唉…你回家啊…唉…可是不回…唉,都怪我老了。没主意救你。你可千万小心。”
陶玉红听见孩子没事儿,也就放心了一大半,于是问道:“你知道绑我丈夫那些人是什么来头么?”
冯爹爹道:“我哪儿知道啊!又不敢打听,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这时,澡堂的老板出来,见冯爹爹正和人闲聊,十分有气,叫道:“老冯,来客人了。在那儿嚼什么蛆!我这儿可养不起闲人!”
冯爹爹忙道:“唉,这就来了。”又对陶玉红道,“老二家的,你…你可小心啊!”说完就去了。
家里陡遭变故,只因未亲眼所见。陶玉红心里倒不怎样怕,不怎样慌。但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如何摆布得了这样大的事。心下踌躇,脚下逐渐跼蹐不安起来。半晌,终于想到一招,就是再次返回高朋客店,找淳于天帮忙。
5,
淳于天听完陶玉红的故事,拿眼盯着陶玉红低眉顺眼的形容,笑了笑道:“你过来!”
陶玉红听了,不知淳于天什么目的,没有动。
淳于天道:“你过来。我有一句话对你说。”
陶玉红抬眼看了淳于天一下,又忙低下,想了想道:“你说。”脚依旧没有挪动半寸。
淳于天道:“看来你不需要我的帮助。你走吧,我要休息了。”说完就要倒下身子。
这一下可弄慌了陶玉红,吓得她慌忙跑过来道:“别!我过来了。”
淳于天用肘支着床,斜仰着身子,拿眼打量着陶玉红,越发觉得这小妇人娇俏动人,叫人难耐。抬起手,想对她说:“嗯,拉我起来!”可话到嘴边,又忽觉得这样戏弄一个孤弱的小妇人很是不该。于是身子一晃,端坐于床。伸手把陶玉红腰里的盆抽出来,扔在地上。淳于天且不看陶玉红的反应,自顾拿起陶玉红的小手,在自己手里摩挲了半天,又伸岀一只手从陶玉红腰间抽出那方手帕,轻轻点点擦了擦嘴,又虚虚凑在鼻子边嗅了嗅,最后把手帕塞到陶玉红手心里,接着把陶玉红的手掌推作拳头,使之攥住手帕。叹口气道:“看来咱俩的缘分确实不浅啊!”说完放开陶玉红,又道:“走,咱们一起瞧瞧去。”
这一系列动作,陶玉红看在眼内,心内小鹿砰砰乱跳,又怕淳于天趁机要挟,占尽她的便宜;又怕淳于天甩手不管。及至淳于天放开她说一起瞧瞧去,她所担心的事一个也没有发生,虚惊一场。一颗心方落了地。
6,
“酒保!”
酒保听见呼唤,连忙应声道:“来了。”进来时,看见妇人站过一边,满脸羞容,而男的正下床穿鞋。酒保便以为二人刚刚成就了一段好事。只恨自己没有眼福。
淳于天道:“把我的马备好,再备两只熟鹅,两壶酒,带走。会账!”
酒保答应了几个“是”,临走前又瞟了一眼陶玉红,满腹绮想地去了。殊不知人家什么也没有发生。
淳于天和陶玉红一前一后,下得楼来,穿过大堂,来到街心。彼时,马已备好,酒保也提着两只熟鹅并两壶酒在一旁等候。来到的卢马旁,马很高,越发称得陶玉红娇小。淳于天回过头,见陶玉红依然拿着一木盆衣服不放。他知道细民爱惜物力,非比他这样大户家的出身。于是,从马背上的包裹里抽出一个包袱,把陶玉红的衣服裹在包袱里,打结好,弄成圈,斜套在陶玉红肩膀上。把木盆则夺过来,放在酒保脚下。道:“准备好了吗?”
陶玉红懵然道:“什么?”
两个字没说完,淳于天两只手早下去捧住她的腰,如同托婴儿一般把陶玉红托到马背上。吓得陶玉红连连大叫。
淳于天也随即上马,以手扣住陶玉红小腹,抖了一下道:“好了,别怕!”
陶玉红见有呵护,方稳了心神。可又忽然发觉周围的人都拿着怪眼睛瞧着她,羞得她恨不能把脑袋缩进身体里。
淳于天却是很从容,招呼酒保把酒壶和熟鹅都递过来。又使眼色让把木盆递过来,让陶玉红小心拿着。然后一夹马腹,二人径直朝霍家庄从容而去。
却不知二人这样不避嫌疑的动静,自下得楼来就引起了众人的眼目。尤其是坐在高朋客店大堂西南角的一位公子。这位公子自名岳星,出身名贵,今日初入江湖,不想见到这般形景,由不得以扇拍手,暗暗称奇。及至淳于天二人绝尘而去,他犹自隔着窗远远望去,不能自已。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