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佛前欢7

穆元终究还是被官府带走关押,谢汐楼没再阻拦。

她可以查清案情帮他洗清冤屈,但若他一心求死,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只会是徒劳无功。

穆元被带走后,谢汐楼没有立刻回房间。在一旁看守的衙役忙着押送穆元去大牢,倒是把她落在了这里。

要是她现在溜走,恐怕一时半会也没人会发觉吧?

阳光穿过银杏树叶,在地面投射出斑驳光影,风拂动叶面,光影随之变化,如梦如幻。谢汐楼倚着柱子,出神盯着那光影,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有人踩在了那树影上走入她的视线,才回过神来。

来人竟然是陆回。

几日不见,他还是那副清冷不好惹的模样,脸上总是挂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谁都像看嫌疑犯。

怪不得别的官屡破大案为民除害是青天大老爷,到他这就成了可止小儿夜哭的阎王。

他今日穿了身月白色的衣裳,戴着木制发冠,乍一看就是个家境普通的读书人。仔细看去,日光打在衣服上,随他走动的步伐显现出若隐若现的祥云,竟是用金银线绣制的暗纹……

看起来清风霁月的人物,其实闷骚沁透骨髓。

陆回自然也看到了她。

成松派人来说了谢汐楼要和穆元见面之事,总归俩人都被限制在这院中,就算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也不过是将严加看管嫌犯的数量从一人变为两人,这样想着,陆回便同意了,却没想到这事都过去半个时辰,穆元已经进了大牢,太阳也快要落山,那人却还是懒洋洋站在檐廊下,见到他也无动于衷。

院中衙役撤了个干净,纸镇和堂木不知去向,整个院子仿佛只剩他们俩人。谢汐楼手肘撑着栏杆,鬓边散落的碎发垂下,垂眸凝视院中的人。

“过来。”

陆回声音冷冽,穿过层层叠叠的枝桠,如魔音一般钻入谢汐楼的耳中。

前几日还装着寻常人家的公子,今日倒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谢汐楼心中不屑冷哼,动作却很麻利。她站直身子,理好衣襟,施施然下楼,在阴凉处站定,半步不肯走入阳光下,笑盈盈抱拳作了个揖,依旧装作不认识陆回的模样:“公子寻我何事?”

陆回站在银杏树下,拾起落在桌面上的银杏树叶,捏在指间把玩,不愿陪她装糊涂:“本王想了几日,都没想通是哪里露出破绽,让你识破身份。又或者,我们曾在哪里见过,本王忘了?”

陆回过目不忘的本事谢汐楼是知道的,她讪讪笑着,胡编乱造一通:“几年前偶然去过华京,曾有幸远远瞧过殿下一眼。自那以后,殿下仙人之姿刻在在下的脑海中,多年无法忘却。”

陆回轻笑:“哦?哪年?”

谢汐楼挠挠头:“在下记性不太好,具体时间却是记不得了。”

“本王多年未在京城久住,看你年纪不大,倒是有这个缘分。”陆回将手中银杏叶随意抛在地上,不再兜圈子,“本王要你办一件事。”

“我?”谢汐楼有些不解,就算微服出访,这附近少说也藏着三五个暗卫紧盯着这边的动静,何必找她帮忙?她试探着问,“什么事?”

陆回瞥她一眼:“你可知这玉山中还有一个东吉寺?本王接到密报,曾有数名女子进入寺中后再没出现,本王要你乔装打扮,前去东吉寺探探情况。”

“东吉寺中也有人失踪?为何从未听人提起过?”

“失踪的姑娘并非灵州本地人,多是孤身一人去到东吉寺。家人发现失踪后报官,不知失踪的时间地点,无从寻找。本王也是接到暗报,怀疑此事与东吉寺有关,苦于没有证据。东吉寺表面看起来与寻常寺庙无疑,实则内里守卫极为严苛,护院皆为身手不凡的武僧。若不想打草惊蛇,只能派人悄悄潜入。”

谢汐楼的注意力全在有人失踪上,脑海中思索着这事是否与赵宝月的失踪有关联,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陆回在说什么:“等等,你是想让我男扮女装混进去?”

陆回不去纠结她的言语无状:“失踪的姑娘都是貌美纤细的女子,本王思来想去,只有你来办最为合适。”

谢汐楼嘴角抽搐:“王爷出行没带婢女随行吗?为何非要我来女扮男装?

“此事对女子来说太过凶险,若有差池,有损名节。”他顿了顿,转了话锋,“本王不会让你白白帮忙。听闻你在寻赵员外的独女赚取赏金,你若为本王走这一遭寻到证据,本王赏你黄金百两如何?”

这倒真是个让人舍不得放手的诱饵。

谢汐楼缺钱,缺很多很多钱。钱能救命,钱能让她活下去,能帮她重返华京,找到当年的真相。

谢汐楼眼波流转,不再犹豫,乐呵呵接下这单:“一言为定。王爷需要在下做什么,如何做?”

……

清晨,谢汐楼穿着鹅黄色长裙,头带帷帽,如同所有年轻娘子一般,迈着小碎步,跨过东吉寺的大门。

她已经很久没穿过这种样式的裙子了。

少女时,她很喜欢各式各样漂亮的裙子,后来远离华京,再也没了穿裙子的机会。一个小娘子孤身一人四处漂泊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为了尽可能减少遇到的危险,她装扮成男子行走江湖,不经意间竟然过了这么长时间。

手指摩挲着裙摆的布料,触感粗糙,并非昂贵的绫罗绸缎,而是百姓家常见的布料。堂木和她简单解释过原因,说是失踪的姑娘们衣着打扮都是寻常,许是歹人不愿招惹权贵人家的姑娘。

还有几日就是浴佛节,又赶上白鹿寺死了人,东吉寺中香客数量翻了数倍,人挤人,堪比上元节的灯会。谢汐楼想着堂木的嘱托,寻了个人少的偏殿,摘了帷帽跪在角落哀哀哭泣,尽力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时不时仰着头痴痴望着面前佛像。

一旁香客怜她赤诚,不知她只是想让更多人看到她这张楚楚可怜的脸。

最开始,她不过是做做样子,硬挤着眼泪,哭着哭着,想起了一些往事。她想起明明都活着却一时半会无法相见的家人,想起明明以善待人却落得那么一个下场的自己,眼泪逐渐真切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哭到头脑发昏眼睛发疼,马上要昏厥时,余光中终于出现了一双青色的布鞋,仰头看去,是个年轻的和尚。那和尚双手合十,眉眼温和,是位极其俊朗的僧人。

“施主,执于一念,困于一念,不若放下一念。”

谢汐楼自小就烦这些佛家云里雾里的禅语,若人人都能在这三言两语中放下执念,岂不是人人都能超脱成佛?

不过惦记着那百两黄金,戏还是要继续演的。她垂着眼睛,用手帕轻点脸颊上的泪痕:“大师说得对,是奴家太过于执念,至今放不下。”她不等对方提问,倒豆子似的将提前编好的故事说出来,不留拒绝的机会,“奴家自小父母双亡,寄养在叔父家,与邻居家的张二牛互生爱慕,想着要嫁他为妻,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哪儿想到,叔父被银子糊了眼,竟要把奴家嫁给城中的王员外做第十八房小妾。天地良心,那王员外已过花甲,奴家若嫁过去,岂不是要守活寡?奴家不愿,叔父便将奴家赶出家门,张二牛也抛弃了奴家……现如今,奴家在这世上无依无靠,无处可去,像个孤魂野鬼似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若一头撞死在佛祖面前,求来生能有个好姻缘……”

“施主莫冲动!”那和尚双手合十,信了她这幅说辞,口中念念有词,“寺中正巧有空置厢房,施主若无处可去,不如暂住些时日。有佛祖庇佑,定能助你想通这一切,放下这执念。”

这事竟然这么容易就办成了?

谢汐楼眨眨眼睛,怕表情泄漏什么,以袖遮面,柔柔低语:“如此,谢谢大师了。”

东吉寺比白鹿寺的院落大不少,谢汐楼跟随僧人,穿越两进院落,拐到一个偏僻小院中,已是一刻后的事。

院中三间房,皆为空置,院门外有两颗参天槐树,即使是在这个时节,树冠依旧茂密如盛夏,延伸过院墙,遮住小院半扇天空。槐树下是一小片空地,供僧人们练功。空地尽头有两人高的围墙,遮不住内里楼阁。那楼阁将雕刻在山体上的一樽巨大石佛牢牢遮盖住,免其受风雨之苦。

谢汐楼的目光扫过院内一砖一瓦,似有不解:“大师,奴家早就听闻,这灵州城中,当属东吉寺最为灵验,厢房难有空置,为何这院中三间房都没住人呢?”

僧人笑着解释:“住在这里的香客昨日离开,恰巧空出了这院子。”

恰巧?三间厢房恰巧同一日空出?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

或许是陆回的话先入为主,谢汐楼并不信这僧人的说辞,却也不多纠结。她选了正殿,正要进屋时听到身后僧人嘱咐:“这几日寺中夜间有法事,亥时后,施主莫要随意走动。”

谢汐楼轻轻点头:“奴家一定遵守。”她停顿片刻,眼含感激望着面前的僧人,“大师算是奴家的恩人,不知恩公的名号是什么?”

槐树被经过的风吹得沙沙声不绝,天际处飘过巨大的云团将另外半扇天空遮得严严实实。

风云变化,阴气袭人。

那僧人抬眼盯了她片刻,垂眸浅笑:“恩公担不得,贫僧云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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