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里,为了防止修炼时走火入魔,所有弟子在学习道法前,必先学会清心咒。
而女帝手下的琴音,似乎有着和清心咒一样净化燥气、抚慰人心的能力。一个凡人,一把邪器,怎会有这种能力。
魔障既除,知若的理智也回来了。她看着面前弹奏的女帝,心中已然明白一切。
正巧此时,杨焕成追到宫中,看见屋里的二人好像在谈论些什么。不禁心生疑惑,随即放慢了步子。
一曲奏毕。
知若审视着面前女子,像是在肯定:“你是真的女帝?”
凡间皇帝怀有神骨,唯有神骨才能压制妖骨琵琶里的邪气,奏出此等清律仙音。
当初夏家送回女帝时,她便一直怀疑这个女帝是假的。可没想到,夏家居然送了个真的回来。
冷瑶怀抱琵琶,眉眼低垂,温顺回道:“朕的确是启朝女帝。”
瞒凡人容易,瞒仙人难,还不如说实话。
不过知若又疑惑起来,凡人看不清神血的威力和代价,云上仙门里的古籍却写得清清楚楚。
面前女帝显然是知道这一切的,为何还要留在这里?
她收了银剑,围着冷瑶踱了几步,缓缓说道:“你该知道,这里的人都在利用你。”
“朕知道!”
冷瑶答完,夏宥期也追了过来。只是他见杨焕成立在前处,也停下步子,暗暗听里面人的谈论。
屋里的知若更为不解,上前一步,探身追问:“既然你知道他们都在利用你,为何还要留在宫中?”
如果面前人出宫了,不做女帝了,焕成就不必一直惦记了。
但知若的语气太过急切,不像一个凌尘仙子该有的表现。经过几次见面,冷瑶也推断出一些事。
她缓缓抬眸,声音有些沙哑:“朕入宫,只为报恩。”
说完,又对着知若一笑:“反倒是仙子,还没朕看得清。”
知若神色一滞,俯视着下面的女帝,冷声道:“你一个别人手里的棋子又知道什么!”
“红尘万丈,朕当然不清楚。”
冷瑶抱着琵琶从座位上站起,和知若平视,面上无波无澜:“但朕清楚自身,既是为报恩,就不会生别的心思。仙子你呢?你是为何?又有何心思?”
一时间,知若愣住了。
她爱杨焕成,所以不顾一切,只为帮杨焕成实现夙愿。可杨焕成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却一点儿也不清楚。
或者说,她清楚,却没办法像面前女帝那样轻而易举地放下,任由自己走在漫漫迷雾中。
见而不想,想而不思,思而不断。
面对心里的答案,知若又缩回了迷雾中。
一墙之隔,屋里屋外,各人心思不同。
杨焕成没见过以前的女帝,却听过不少关于她的传闻。自从面对这个夏家送还的女帝起,他心里便埋下了一点点猜测,所以没去在乎那丢失的三位皇子公主。
后来见到尊皇剑,更为肯定自己的猜测。
如今终于亲耳听到知若说了出来,他的猜测没错!
世间一共出现过两个女帝,以前的女帝是假的,现在的女帝才是真的!
杨焕成双眼透着光,嘴角不由自主挂上一丝微笑。
而站在后面的夏宥期却没了往常的笑意,沉默地凝视着屋里那道倩影。等到屋里的人说完,他垂眸一笑,眼中划过一丝失落。
再次抬首,又变成了那个笑面冷心的公子。“啪”的一声,展开扇子,惊醒了众人。
杨焕成回首一看,见是夏家的小公子,便礼貌地招呼了句:“夏公子!”
大门已经被知若砍碎了,屋里的两人一抬头,就看见了夏宥期。
他似乎心情不错,但说出来的话就不怎么美妙了:“诶呀呀!月山王,你难道没提醒屋里那位仙子?在凡间,这可算谋逆,要诛九族的!”
知若神色一变,立即赶到杨焕成身边,冷声说道:“知若出身月山,无亲无故,想诛我九族,先上得了月山再说吧!”
可她话一落地,杨焕成就拦在了她身前,开始和夏宥期赔礼道歉,态度甚是诚恳。
不过嘛,就是对象似乎弄错了。
夏宥期背着左手,轻摇折扇,只等他说完了,才“啪”的一声,合扇指着屋里的冷瑶,笑道:“月山王,仙子行刺之人,可在那儿呢!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
这个时候,冷瑶也走出了房门,神色漠然:“罢了!不过撞坏了扇门而已,若要去计较,倒是朕小气了。”
杨焕成赶紧一拜:“多谢陛下恕罪!”
说完这句,便借口有事拉着知若离了。
余下的两人,遥遥相望,皆缄默无言。晨光灿烂,树叶簌簌。一片落叶悠然飘落,正好从夏宥期眼前划过。
他下意识抓住这片叶子,凝神看了一眼,又松手,放那叶子飘离指尖。
“陛下,臣告退!”他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去,仿佛一开始就没来过。
拥有神厄瞳的人,不论心思有多浅,总是叫人看不透。冷瑶淡漠的脸色出现了点裂痕,她来到他站立过的地方,盯着那片落叶,缓缓躬身拾起。
那是一片青翠的叶子,似乎不该落下,但确实落到了人间,又要埋入土中。
......
杨府内,下人们纷纷避开前院。可即便避开了,那激烈的争吵,还是穿过层层墙壁传了过来。
下人们不理解,两位主子一向和和气气,语气沉点都怕伤了对方的心,怎么今日吵得这般厉害。
不过主子的事,他们这些为奴为婢的还是少打听为妙。众人纷纷低头,去了更远的地方。
杨焕成生气,是因为知若居然想杀女帝。女帝可是他登临帝位的关键,万一有个好歹,他所有的努力谋划,都得付之一炬!
知若却是伤心他满心想着女帝,直接告诉他,神厄瞳并非天神的祝福,而是天道对于贪恋凡尘的神的诅咒。
关于神的一切都是不能宣出口的禁忌,但凡向外人透露,哪怕是仙人都会遭受天谴。
可知若宁愿灰飞烟灭,也不愿见心上人沉迷一段错误的传说。
然而她低估了人对权力的渴望,神厄瞳已经和皇权绑定,即便女帝是一杯毒酒,也有不计其数的人想要饮下它。
面前心上人即便知道真相也不为所动,只说出一句:“知若,按你所说,当了皇帝就能抵消诅咒吧。”
不论祝福还是诅咒,神厄瞳都意味着持有者拥有神血,是天之子。
知若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一时间,心突然掉了下去,摔的支离破碎。她不由得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落寞而走。
凡人拜入仙门,学到的第一个道理便是:修道者,不能入世,一但入世,便沾因果。良缘孽缘,皆是牵扯,入网难脱。
那时知若不明白,为何会难脱。想走,提剑动脚就是。现在她终于明白了,难脱的,不是人,而是心。
人间烟火,望京万千繁华,似乎都与高高在上的仙子格格不入。她坐在谯楼上,凝望着下面的人间百态。凉风吹起青丝几缕,也提醒着访客的到来。
罗家似乎明白,想要除去杨焕成,首先要杀掉他身边的仙子。那些身上缠绕着凡人看不见的黑烟的刺客,一个接一个地落在谯楼之上,嘴边露出似人非人的低嘶声。
“你们还真是和苍蝇一样!”
知若望着眼前黑影,不耐其烦地感叹一句,随即站起身,唤出银剑。这些街上小摊贩卖的娃娃一样的玩意儿,她根本不放在眼里,只是不想弄出太大动静,惊扰了楼下人间。
一群幽冷渗人的非人刺客,一个青衣如水的仙子。只需一瞬,一方就会死去。
但这一次,是知若运气不好。她正欲挽剑对敌之际,心口突然一痛,青丝瞬间变白,如云练洒落。又是一瞬,所有的法力都被抽走。她终于记起了肉身的沉重,像是千斤巨石一下子砸过来。
这转瞬的功夫,她根本就来不及准备,身子踉跄了下,就往楼下栽去。
对呀,她怎么能忘了,自己早已走火入魔。
极速坠落下,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但没有一次会像今日这般致命。
望着越来越远的天穹,知若心里忽然感觉一分释然。
或许,就这样死去也不错,至少能从这一切中解脱出来。
终于天空远去,人间降临。街上百姓不知是谁惊呼了声:“呀!有人掉下来了!”
没等他这句话说完,一个人影突然冲了出来,踩着茶摊的桌子,跃上青瓦,接住了坠入凡尘的白发仙子。
刹那间,下面围观的人群爆发出阵阵叫好声。
人们不认识那公子,但见他相貌不错,穿得又精致,便猜测是哪个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子弟。如今救得这么一个谪仙般的女子,说不定今后望京城里又将流传一段佳话。
可惜那只是百姓们的一厢情愿。
那位英朗的公子是罗家的二公子,当今宰相罗兴的二子,罗彦,也是谯楼上的刺客的主人。
知若没等来意料之中冰冷的大地,而是落入一个炙热的怀抱,不禁有些惊讶。她微微转首,愣愣盯着这个胆大的凡人。
随着二人落地,罗彦立即放下知若,垂首谦笑:“冒犯仙子了!”
知若却是语气一冷:“你怎么知道我是仙子?”
凡间知道她身份的人不多,但都不简单。
谁料罗彦又是一笑,爽朗大方,指着顶上的天空说道:“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是仙子,还能是什么?”
知若松了一口气,平静地说了句:“多谢了!”
说罢,转身就要走,结果身后又响起一声:“仙子刚来人间,定没有落脚处,不妨来鄙人家中歇歇吧!”
“你家?你家是京城哪家?”知若问道。
罗彦拱手一拜,朗声道:“望京罗家,当朝宰相罗兴正是鄙人家父!”
听到“罗兴”两个字,知若微微惊愕了下,又冷笑一声:“那罗公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罗彦笑容自信:“仙子便是仙子。”
然而罗彦猜错了,她并不是仙子,而是一个因爱走火入魔的疯子。
知若稍加停顿,望着罗彦嫣然一笑:“公子盛意相邀,再却便是不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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