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焕成走后,夏宥期还站在那里,没有坐下。冷瑶便以为他没有久留的意思,问道:“夏公子,有何要事?”
夏宥期敲了敲扇子:“杨焕成和你说了什么?”
刚才杨焕成驱走了外人,现下整个御花园只有他们二人。
冷瑶垂眸保证道:“公子放心,朕知道分寸,没有谈及夏家。”
“我不是问这个!”夏宥期脱口而出。
冷瑶一惊,抬头看向他。可这时,他已经去了阶前,只留下个背影。且声音也平静了许多:“知若和罗家都想要你性命,如今他们在一起,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从之前起,冷瑶就有个疑惑。知若深爱杨焕成,甚至不惜为了他行刺女帝,怎么如今又去了罗家,忍不住问道:“公子,知若为何会在罗家?”
夏宥期转过身,浅浅一笑,又成了原来的样子:“听别人说,是杨焕成和她大吵一架,她负气离去。可在我看来,她没那么容易放弃杨焕成,估计去罗家也是受人指使。”
堂堂一个仙子,居然为了一个男人,不惜自降身份,自损清格,去另一个男人家。
这实在太惋惜了!
冷瑶不由得叹了声,声音很轻,却被夏宥期听了进去:“你在叹什么?”
“叹那位仙子。”
她说完,眼睛盯着手边琵琶,补了一句:“知若为月山王做到如此地步,公子,若你是月山王,又有何感想?”
夏宥期刚张开口,脑海忽然浮现一句话:“朕入宫,是为报恩。”
于是,那本该出口的话,又被别的言语顶了下去:“若我是杨焕成,只会觉得她蠢,爱和利用都分不清楚。堂堂一个月山仙子,居然被一个凡人耍得团团转。”
这一段话,也掐灭了冷瑶心中的火苗。
也是,高高在上的太阳,怎么会在意落到沟渠里的月光。
还了恩情,两相不欠。
同样有此想法的,还有知若。只是罗彦不是夏宥期,十分没眼力见,明明得到照心镜了,还来烦她。
而且每次过来,还总有理由,根本拒绝不了。
知若烦了,干脆找个清净的院子避着。好巧不巧,居然来到了罗淼的住所。自上次平定叛乱后,罗淼就驻扎在外,只有妻儿留在家中。
但知若并不知道这是谁的住所,只觉得眼前小院绿意葱茏,清幽雅静,很适合休息,便走了进来。
可刚来到院中,就听见屋里响起一声啼哭,接着是声声斥骂。知若柳眉微蹙,刚要转身离去,又听见一声:“你们这些黑眼睛的伥鬼!孩子都不好,就知道勾引人!”
屋里边,罗淼的原配夫人单手叉腰,揪着一个女孩儿的耳朵,骂得是越来越难听。
女孩儿十七八岁的年龄,生着一双极黑的眼睛。她跪在搓衣板上,耳朵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愣是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然而她的乖巧并未换来大娘子的同情,相反的,罗家大娘子看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貌,更加生气了。
“我让你去勾引男人!”
她抬起巴掌,正要狠狠扇下时,手腕突然被握住。
罗家在望京无人敢惹,罗家大娘子嚣张跋扈惯了,哪能受这气。人都还没看清呢,嘴巴先骂了起来:“哪个不长眼睛的,敢拦本娘子办事!”
等她看清知若相貌,神色又惧了一分。眼前女子就连公公都要敬三分,明显不是她能得罪的。
罗大娘子语气缓和下来:“知若姑娘,你来这里做什么?”
知若看着地上那名暗自流泪的女孩儿,冷声道:“她是当朝公主,夫人这般刁难,不合适吧!”
自从上次静安公主难产死去后,罗家葬礼都没办完,又从皇宫里拉来一个公主。
罗大娘子高兴没几天,对这新来的公主自然没好脾气。把她当佣人一样对待,每日非打即骂。
现下外人在,罗大娘子不得不收敛些,讪笑道:“整个望京,就连女帝都得听我们罗家的,公主什么的,有什么了不起。况且她又是我相公抬进门的妾室,更该听我的教训了。知若仙子,你说是不是?”
知若不懂人间这些规矩,没有回她的话,而是看向床上哭闹的婴儿:“你就是杀了她,也止不了那孩子的哭声。”
那婴儿是上一个公主留下来的,罗大娘子看一眼都嫌,就扔给了新来的公主照顾。此刻冷哼一声,对地上的女孩厉喝道:“没听见仙子说什么吗?还不快去哄他!”
女孩身子一抖,麻利爬到床边,轻轻哄着婴儿。可她的声音比婴儿的哭声好不到哪儿去,都带着浓浓的哭腔。
罗大娘子听得心烦,正要去收拾她,结果知若抢先一步,唤出一道清辉,送入婴儿额间。不过转眼的功夫,婴儿就停止了哭闹。
之后,知若以让孩子休息的理由,与罗大娘子离开屋子,给了两个孩子喘息的机会。
帝星缥缈之际,神厄瞳不论有多悲惨的际遇,都不稀奇。
这就是天道给神明的教训。
她抬头仰望着灰蒙蒙的天,在那仙人也无法到达的灵州,那里的神明是不是也在注视着这个教训。
人神相恋,天地不容,仙也不能例外。
幸好她的诅咒,是由她自己承担。
知若不由得笑了起来,再回首,就见罗彦站在前方。
“罗公子,你有事吗?”知若率先问道。
罗彦快步走过来笑道:“近日来,仙子都府上,可能觉得烦闷。鄙人斗胆,想请仙子出去走走,不知仙子愿意否。”
知若冷冷道:“外面太热闹,我不喜欢!”
“西郊的园林人少,清幽雅静,想必仙子喜欢。”罗彦又道。
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拒绝就有些刻意了,知若只好答应下来。
望京的街市,永远都是这般热闹。凡人能看见浓浓的烟火气,而知若看见的,却是无数的因缘际会,深的浅的,善的恶的。躲不开,避不掉。
所以她才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
可就在她想着如何避那些因缘时,身边人突然说道:“知若仙子,你为何要帮月山王?”
知若没有犹豫:“因为我喜欢他。”
罗彦神色暗淡几分,随即又道:“月山王此人重权势,只怕不是知若仙子的良人......”
知若骤然停下步伐,声音略带嘲讽:“这么说,你是喽?”
随后又看向罗彦,仿佛早就看清了面前人的心思。
罗彦悄然移开目光,说道:“鄙人并非是在中伤月山王,只是不忍仙子泥足深陷。”
“月山王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清楚。罗家又是怎样的一群人,我更清楚!”
知若叹完,又冷笑一声,继续道:“女帝的第一个孩子父亲是谁?适才院中哭闹的婴儿是谁生下的?那个照顾婴儿的黑瞳姑娘又出身哪里?”
她声音轻缓,却冰冷:“杨家是虚伪,而你们罗家,是肮脏,简直不堪入目。”
这一串话,像一条毒蛇紧紧勒住罗彦的脖子,根本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只有脸色越来越窘迫。
好半天后,他才找回点声音:“鄙人并没做过那些事!”
知若笑了笑,正色道:“罗公子是清莲,出淤泥而不染。可就像罗公子所说,知若不想才跳出一个泥坑,又掉进一个臭水沟。”
说罢,大步前去。可还没走几步,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吼叫:“我们可以离开罗家!”
她微微一怔,转身看向罗彦。那位锦衣公子神色十分认真,又带着些惶恐,像是怕人拒绝,赶忙冲过来继续说道:“我们可以离开罗家,甚至离开望京也行。”
“离了罗家,离了望京,你就一无所有!”知若忍不住提醒道。
罗彦爽朗轻笑:“那就白手起家,做个挑担耕田的农夫也好。”
知若没有想到,她一直期待的答案,居然从另一个男人嘴里说了出来。可惜人不对,再动听的话,也只能徒增落寞。
她笑了笑,说道:“可惜,我只会拿剑,不会掌勺。”
在罗家这个泥潭里,罗彦确实像一株清莲。为人处世,光明磊落;待人接物,坦荡真诚。
自己还是远离他些比较好。
然而她想远离,别人却不愿放手。罗彦又道:“无妨,鄙人厨艺也是极好的。”
听到这句话,知若忍不住笑了一声,犹如夜昙绽放,看呆了罗彦。
“能结识罗公子这般幽默的妙人,真是知若的运气好!”
她说完,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眼睛直直盯着前方。不过一刻,又变回轻松的模样,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罗彦困于自己的情感,也没注意到她这一刻的异常,反而信誓旦旦保证道:“知若仙子,鄙人说得每一句话都是出自真心,绝无半句玩笑!”
知若的态度和刚才有了很大不同,居然没有拒绝,而是反问:“真的吗?”
“千真万确!”罗彦回答得斩钉截铁。
“这样啊!”知若叹了句,随即面带笑意,垂眸细思。
这时候的等待,尤为煎熬。罗彦感觉每一瞬都被拉成了一年,而他本人则被放在火架上承受烈焰的炙烤。
他急不可耐,心都快要跳出胸膛。可人还得规规矩矩站在原地,等着心上人的可怜,给他一个宣判。
终于,知若抬起了眼眸,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你若离开罗家,我便跟你走。”
天大的好消息突然落到头上,罗彦直接被砸懵在了原地。
他瞪大双眼,好半天才蹦出一句:“真的?”
“真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