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焕成果然有些手段,没过几天,不仅那孙侍卫没来烦扰了,就连冷瑶身边的宫女太监都换了几个新面孔。
虽然都是别人的眼线,但新来的还是识趣些,让她们退下,就乖乖退下了。
冷瑶抱着琵琶,独自坐在御花园的凉亭中。随行的宫女太监们,都被她驱走了。她轻拨琴弦,试了试音色。
正值秋风萧瑟,红叶翻飞。铮铮琴音,如山间寒泉呜咽,为这寂寞的秋景添了几分凄凉。
她避开众人,除了不想被人打扰,还想试试这琵琶。
据夏宥期所说,当初妖道将这琵琶作为武器,伤了他不少手下。
所以冷瑶想来练练,如何操纵这琵琶。
然而往往越是不想发生什么,就越是会发生什么。
“陛下!”
随着一声沧桑的呼唤,清冷的琴音戛然而止。纤纤玉指压住琴弦,冷瑶看着面前跪地的老妇人。
这明显不是个正常人,衣衫不整,鬓发凌乱,面容干枯蜡黄,双目浑浊无神,皲裂的双手拍在地上,磕头求饶道:
“陛下,罪在老身,求陛下放过芸儿吧!老身就她这么一个孩子,千宝贝,万可怜,好不容易将她抚养长大。陛下要怎么惩处老身,老身都毫无怨言,只求陛下放过芸儿!”
“求陛下放过芸儿呀……”
她说到最后,简直泣不成声,捂着心口,痛得倒在了地上。随后又如一滩烂泥般,吃力地向着冷摇爬过来。
“陛下,求你……”
冷瑶从未见过如此痛苦之人,震撼之余,又为她可怜。
然而未等冷瑶做些什么,几个太监突然冲上来,拖走了老妇人。
在逐渐远去的凄厉哭嚎声中,一个小太监向冷瑶请罪:“奴才该死,惊扰了陛下。”
“她是怎么回事?”冷瑶问道。
小太监一愣,随即回道:“去年极乐之宴,她家小女芸儿,有幸选中入席。从那以后,她便如此疯癫了。陛下悯其可怜,特让她在冷宫中颐养天年。”
“是冷宫的奴才没看好,这才让她逃了出来,冲撞了陛下!”
这些经过润色的话,根本解释不了老妇人为何如此疯癫。冷瑶没有细究,只是平淡地说了句:“无妨,下去看好便是。”
小太监低着头应了一声,迈着小碎步退下去了。
御花园重回安静后,铮铮琴音再次响起。刚才那个小插曲,就好像投入湖中的石子,溅起个水花后,就没了踪迹。
但落入水中的石子并非消失,而是藏在了湖底深处。
宫里的人,要么对女帝避讳莫深,要么都是别人的眼线,没有一个会说实话。所以冷瑶干脆找来了姜执。
“极乐之宴?”
姜执坐在花间凉亭里,左手托着下巴,思考着女帝的问题,右手像是无意识般在石桌上乱画。
等到思考结束,桌面上阵法也已经完成,淡蓝色的光辉幽幽,不知有何用处。
他今日换了一只深色的右眼,虽不及神厄瞳,倒也自然了些,望着对面的女帝问道:“皇帝姐姐问这个干什么?”
二人身后都有人,冷瑶不敢说太明白,略微笑了笑:“只是想和你说些过去的事罢了。”
“原来是这样啊!”
姜执跟着笑了起来,带着少年独有的灿烂,缓缓说道:“以前皇帝姐姐嫌弃宫里冷清,特意修了座长欢殿,常常邀些宫女、侍卫、官人入殿赴宴。人间极乐,纵情声色,所以这宴也就叫极乐之宴。”
四周花香隐隐,少年灿烂依旧,可那夜空一样的眼睛更引人注目。
即便姜执说得委婉,冷瑶也明白不少。所谓的极乐之宴,不过是宫外的秦楼楚馆,甚至比秦楼楚馆还要放纵。
“不过说起来,宫里失火和极乐之宴也脱不了干系呢!”姜执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指尖下的阵法越发明亮。
冷瑶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姜执轻点阵法中心,便冒出两个水做的小人来。配合着小人的演绎,他平淡地说起了过去,就像一个天真的儿童在扮家家酒。
那个宫里的女官,是如何宝贝自己的女儿。但有一天,她的女儿被选入极乐之宴,如花似玉的一个女孩儿走进去,却被人剥干净衣服,**裸地抬出来。女官受不了刺激,就趁女帝和皇子公主在长欢殿享乐时,放了一把大火。
也就是这场火,女帝被栾阳王带走。众人在乎的,是离开皇宫、脱离控制的女帝。至于那名放火的女官,根本无人在意。她是落罪下狱,还是服罪身死,又或是在皇宫某处寻找着失踪的女儿,谁也不知道。
告别姜执后,冷瑶来到了长欢殿。这里虽然被大火焚烧过,但断壁残垣间,还是能见过去的金碧辉煌,甚至从前饮酒的金樽都还倒在地上,只不过其中的酒已经干涸。
或许是此地太过寂寥,依稀可听昔日的靡靡之音,又闻酒香氤氲,仿佛置身那场极乐之宴中。
那些穿得像仙子一般的女子,言行却比狐妖还要放荡。她们像是沉浸在一个酒**梦中,美目迷离,笑容微醺,娇声空灵。在这极乐之宴上的男子,无论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都脱去了象征身份的服侍,成为最原始的、追逐**的禽兽。
而这群禽兽最渴求的,还是那躺在云一般的锦罗中的女帝。她比宴会上的女子都要放的开,薄如蝉翼的丝袍下,就是雪白细腻的**。媚眼如丝,不断勾引着在场的每一个男子。
等到所有男子都聚到她身边后,又随手甩去一张香帕,笑呵呵地看着一群男人为一张帕子争风吃醋。
举手投足,都是勾魂夺魄的妖精样儿,可那双漆黑的眸子中,又不见任何情绪。
突然间,脚步声响起,惊散了雾一般的迷离幻梦。一个嬷嬷走进大殿,看着骤然出现的女帝又是惊异,又是慌张,连忙跪地叩首道:“奴婢拜见陛下!”
“起来吧!”冷瑶神色平淡,等嬷嬷起身了,才问道,“是你在看这个地方?”
嬷嬷以为女帝想再开极乐之宴,顿时浑身一抖,颤着声气说道:“奴婢只是负责洒扫,并不知如何修缮,还望女帝恕罪!”
但冷瑶并不是这个意图,奢靡穷欢的极乐之宴,毁掉了多少无辜天真的女子。她们犹如刚刚盛开的花朵儿,还未见识到世界,就在摧残中凋零。
她徐徐转身,领着宫女太监们走出大殿,只留下句:“都烧成这样了,还是把这地方封掉,省得看起来糟心!”
女帝向来喜怒无常,讨厌这破烂一样的地方,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嬷嬷暗自舒了一口气,恭敬领命:“奴婢知道了。”
皇宫里的天和外面一样,晴空万里,高远无垠。现在的女帝和半年前的女帝也是一样,只不过多了个独自坐在御花园凉亭中拨弄琵琶的兴趣。
但皇宫外就没宫里的平静了,丰泉躲在家中,谁上门都避而不见,只有京城里的大夫们,那是来了一波又一波。
可不论是哪个大夫,在诊过脉后,都会摇头叹息:“丰将军,恕老夫无能,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等到最后一个大夫走出房门,丰泉顿时瘫坐在椅子上。他望着自己的下身,灰暗的眼眸中逐渐聚起盛怒的光彩。
咬牙切齿道:“好你个姜茉莱!居然敢下毒设计我!”
就在他愤怒难消时,府中管家匆匆来报:“将军,相府的罗宏罗大人来了。”
罗宏是是启朝宰相罗兴的弟弟,颇有些权势,能亲自来丰泉府上,足以证明罗家有多想拉拢丰泉。
只不过丰泉从来看不上那些在朝堂上耍嘴皮子的文官,每次都拒绝见他。这次亦是不例外。
“他怎么又来了!”丰泉不耐烦地摆摆手,“不见!不见!以后罗家的人,你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了就是,别来烦我。”
管家有些为难:“可罗大人已经进来了......”
话还没结束,门前先响起一道关切的问候:“听说丰将军近日抱恙在家,小弟甚是忧心,特携礼来拜访将军,还望将军切勿责怪小弟匆忙。”
丰泉先是对管家使了个眼神,命他退下,又看着逐渐走进的罗宏冷笑道:“我丰泉什么礼没收过,哪还需要相府的孝敬!”
他说得十分无礼,罗宏却一点儿也不介意,甚至自来熟般,自己挑个座位坐下,顺便把礼物放在旁边方桌上。
看得丰泉又是一声冷哼,把头甩向了另一边。
罗宏看上去比罗兴年轻不少,满头青丝,没有蓄须,就是个普通的、有些谦虚的中年男子。
此刻也谦虚道:“丰将军的事,小弟也听说了。宫里一向是由相府负责,如今出了这事,家兄也深感愧疚,派人多方打听,收集来一味良药,望能解丰将军隐疾。”
听到能治自己的病,丰泉终于转头,先是看了看那礼物,再盯着罗宏冷冷道:“你来我府上有什么事吗?”
罗宏微微一笑,诚恳之极:“小弟今日前来,只是为表家兄歉意,以及对丰将军的关切,并无所求。”
丰泉闻言,立即皱紧眉头,颇为嫌弃道:“所以我才讨厌你们这些耍嘴皮子的,放了半天的屁,也蹦不出一个响来!”
罗宏又是颔首:“丰将军说得是,小弟今日确实有句话想提醒丰将军。”
“什么话?”丰泉一脸的不在乎,四处瞅着屋里陈设。
“是关于宫中那位女帝的。”
丰泉的目光钉在了窗边的珠帘上,罗宏继续道:“丰将军有没有觉得,女帝自回到望京后,就与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呢?比如,以前的女帝可不会对丰将军做这种事。”
“你什么意思!”丰泉转而看着他。
罗宏随即起身:“丰将军,你知道,栾阳王的弟弟可是擅用毒的。而女帝敢做这种事,又是得了谁的指示呢?”
丰泉脸色立即冷了下来,这么多大夫看过了,都说他中的毒刁钻难解。放眼整个启朝,也就只有夏宥期有这个本事和胆子。
没有想到,他好心向夏家投诚,夏家却这样对待他!
待到罗宏走后,丰泉“嘭”的一巴掌拍在案上,震得整个屋子都跟着抖了下。
“哼!”他目眦欲裂,沉声说道,“夏元基!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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