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罗宏去了丰泉府上时,罗兴也来到了宫中。
花间凉亭中,冷瑶抱着琵琶,专注调试着琴弦松紧。罗兴站在对面,一脸严肃,此地没有外人,他的语气也就没那么恭敬了:“陛下,月山王乃是地方诸侯,岂能干预宫中侍卫调换!”
“罗大人,宫里的事不是由你负责吗?那该你去和月山王协商,又何必来问朕呢?”冷瑶依旧调试着自己的琵琶,神情漠然,似乎并不关心这件事。
“可臣听说,是陛下向月山王抱怨皇宫太随意了......”
“难道不是吗?”
罗兴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女帝打断。
她望着他,即便今日艳阳高照,那双漆黑的双眸中依旧不见一丝光亮。罗兴有些恍神,仿佛看见了先帝。
然而不过一瞬,女帝就移开目光。他也重新意识到,面前的人不过是他的傀儡。
便冷了语气,提醒道:“陛下,注意你的言辞。”
冷瑶面无所谓:“是朕失言了,毕竟民间青楼还需交钱才能进,但皇宫可从来不收钱,倒是损了一笔生意!”
说完,抬眸嫣然浅笑,明媚纯澈。
罗兴一时看呆了,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慌忙收起眼中**,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重回正经:“陛下既然惦记宫外热闹,何不接回三位皇子公主?”
虽然外人不知神骨,但所有人都明白,只有女帝的第一个孩子才能拥有不断绝的神血。若想继承帝位,就必须得到女帝第一个孩子。
女帝和她第一个孩子在宫中,罗兴才能放心。
然而对面的女帝却不在意,目光又回到了自己琵琶上,平静说道:“先帝生了那么多孩子,也没见这宫里热闹多少。罗大人,你知道一个启朝嫡公主市面上能卖多少钱吗?”
罗兴沉默片刻,答道:“臣不知!”
“公主万贯!”
冷瑶望着远处的碧湖兀自出神,忽而又笑了声,轻轻的,像一声叹息消散在空中,随后说道:“这便是启朝公主的价格。只要你出得起这个价格,高贵的天之女就是你的奴婢,低眉温婉,端茶送水,盖被暖床,随你差遣。”
“罗大人。”
她说道,眉宇间还带着些笑意:“我父皇留下来的公主还没卖完呢,就用不着催朕了吧!”
罗兴顿时面色一紧,似有些局促,沉声说了句“臣告退!”就匆匆离开了。
女帝今日这番作为,更加坚定了罗兴心中猜测。如同过去先帝荒唐半生骤然醒悟一般,今日的女帝也从奢靡的浮梦中苏醒。
只是如今尚不知女帝孩子下落,还不能对她动手。
但!
罗兴走到院门前,回首看了一眼独身坐在凉亭中的女帝,那般温婉娴静,丝毫不像是能与人争辩的样子。
给她一个提醒,倒也不错!
罗兴眼光暗下,转身离开了此地。
而冷瑶,依旧在调试着自己的琵琶。在醉红楼时,姑娘们都说冷瑶琵琶弹得很好。不过妖骨琵琶又不是普通琵琶,她练了许多天,都找不到控制琵琶琴音的方法。
思来想去,这琵琶毕竟出自夏家,不妨去问问夏宥期。
然而,皇宫外的人想进来很容易,但女帝想出去就很难了。幸好最后夏宥期亲自来到宫门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她带离了皇宫。
二人来到一处僻静的河边,此地碧草如茵,杨柳依依,河面在艳阳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夏宥期轻甩开手中扇子,突然转首问道:“你后悔了?”
冷瑶摇摇头:“朕只是想问问公子,这妖骨琵琶有何玄妙?”
以前夏宥期和她提过,入京后,只能称“朕”。所以哪怕是现在,只有他们俩人,她也没有改口。
夏宥期轻笑一声,叹道:“你还真是聪明!”
随即又道:“抱歉!当初我对那妖道的东西没上心过,也忘了问他该怎么操控这琵琶。”
夏家连继承神血的皇族都不放在眼中,又怎会在乎那些妖魔邪道。不论是神是仙,是魔是妖,都没有人心,却装着有心的模样在人间为非作歹。
口口声声说着怜爱苍生,可当苍生受苦时,又说神仙不能干预人间。既然不能干预人间,那还赖在人间作何呢?
听到他的回答,冷瑶慢慢垂下眼眸,带着一丝可惜说道:“这样呀。”
夏宥期也听出了她的可惜,迟疑片刻,忽然道:“琵琶是我送给你的,我帮你去问问其他人吧!”
“欸?”冷瑶有些意外,她看着面前的锦衣公子,第一次从他身上感到一丝暖意。
然而不过须臾,那丝暖意就消失无踪。她骤然回神,只当今日阳光正盛,才感受到这暖意。
正要上前说句谢谢时,夏宥期却神色一变,将她推了出去。
一道寒光骤然劈下,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就摔在了地上。周围突然立了好几个刺客,皆是黑衣黑面,提着一柄寒剑,沉默肃杀。
夏宥期擅长使毒,武功并不怎么好。若让他一个人对付这些刺客,自然绰绰有余,但多一个女帝,就无法随心所欲使毒了。
那些刺客都是些高手,出招狠厉,毫不留情,且招招奔着女帝而去。
冷瑶想要自保,忽又想起出宫时,没带妖骨琵琶。正当她思索之际,面前忽然出现一道白虹,犹如闪电迅速刺来。
千钧一发的时刻,一把扇子突然拦住了白虹去路。夏宥期挡在她面前,虽然挑开了剑,自己肩上也留下一道伤口。
冷瑶顿时心上一紧,担忧道:“公子,你没事吧!”
但夏宥期没空回复她,而是轻转手腕,合扇拍在追来的剑上。看似没用多大力,那名刺客却被弹开了。
普通的扇子自然无法与刀剑相抗衡,刺客们意识到面前公子手中的水墨扇非同一般。
天下间,只有冥都玄铁能伤妖邪,那把扇子连扇面都是玄铁织成的,柔软却无比坚韧。
就在刺客们思考的空档,夏宥期拦腰抱住冷瑶往后一跃,拉开了距离。
刺客立即追上去,没想他随手甩开扇子,轻轻说了个:“三!”
众人意味不明,只愣了片刻,继续冲来。然而如此危急的时候,夏宥期居然还能笑着说道:“二!”
随着轻飘飘的“一”字出口,那些才冲到二人面前的刺客纷纷栽倒下去。
他摇了摇扇子,蹲下身子揭开刺客们脸上的面罩。
“公子可认识他们?”冷瑶见他面色认真,故而如此一问。
却没想夏宥期骤然起身,悠然笑道:“不认识!”
“那为何......”
话还没说完,她便发现夏宥期右肩上红了一片,目色随即紧张起来:“公子!你肩上的伤!”
夏宥期却是不在意,望了眼肩上的伤口,淡然说道:“我好歹也是用毒的,这点伤算什么,倒是你!”
冷瑶立即回神,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你若真是担忧,不妨早日学会自保,毕竟救人可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他虽然脸上带着笑意,语调亲切,可说出来的话冰冷如故。
冷瑶逐渐收了担忧,低声说了句:“朕记住了。”
“至于你之前的问题。”
夏宥期来到她身边,看着地上的尸体,把扇子摔在手心一合,平静说道:“他们是谁并不重要,他们背后是谁才重要。”
他们两人挨得很近,却又相隔万里。
冷瑶沉默着,没有任何表示。夏宥期继续说道:“就像下棋。你不需要记住与你对棋者的每一颗棋子,只要知道对面拿的是什么颜色的棋子。”
“依赖别人,就只能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受别人摆布,落得这样下场。”
前面的话,冷瑶还能听懂,后面的话就有些迷糊了。按理说她现在就是夏家手里的一颗棋,那夏宥期和她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呢?
她下意识地抬眸,望向身边公子。清风徐徐,吹得人青丝微晃。河边粼粼银波倒映在他眼中,使得那双琉璃般的眼睛越发明亮。
像是感受到了身边人注视,夏宥期蓦然回首,正好撞上了她的双眸。刹那间,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慌乱,只一瞬又恢复平静,不约而同地转了回去。
夏宥期停顿片刻,又补充了句:“当初的女帝便是如此。”
说完这句,便摇着扇子离去。
冷瑶微微颔首:“多谢公子提醒,冷瑶记住了。”
随后转身回了皇城。
然而,她还没踏进寝宫大门,便有宫女跑来说道:“陛下,月山王来了。”
“来了就叫他进来吧!”冷瑶不以为意。
结果小宫女又说道:“他已经在里面等着陛下了。”
冷瑶身影一顿,跨入大门。
皇宫里,红墙高筑,宫门深锁,却是谁都防不住。可就是这谁都能进出的皇宫,困了启朝女帝二十余年。
今日,杨焕成身后还站着一个小厮。冷瑶看了一眼那小厮,清秀脱俗,倒不像个伺候人的小厮。
他们主仆二人见女帝进来,立即起身一拜,甚是恭敬。
既然对方做到了臣子之礼,她也该像个皇帝那般说道:“月山王起身吧!”
随后坐于上位,望着来人说道:“月山王有何要事?”
杨焕成又是一拜:“臣是特意来问陛下,这次宫中的侍卫是否规矩了些?”
冷瑶一笑,有礼有节:“多谢月山王相助,那些烦人的苍蝇少了不少。”
不过新来的侍卫是忠于谁,就不好说了。杨焕成想要女帝,又怎会放弃往宫中安插眼线的机会。哪怕女帝不和他抱怨,他也能找到机会,送人入宫。
此刻更是说道:“陛下放心,臣迟早会处理掉那些扰陛下清梦的苍蝇!”
然而他身边的小厮却一直盯着那把妖骨琵琶,甚至在杨焕成说完后,立刻问道:“陛下,恕在下无礼,你宫中摆放的这把琵琶怕不是正道之物。”
“正道,邪道,不在物,而在人。”
冷瑶看向那名小厮,花容平静。
寻常的小厮怎敢插入主人间的谈话,还能如此不卑不亢。杨焕成身后这人定不简单。
杨焕成又道:“陛下说得有理,毕竟那是个邪祟,还是早些处理为好。若陛下实在喜欢那琵琶,臣可寻一个一样的来。”
“不用了!再是一样,也不是原来的那个。”
冷瑶断然拒绝,同时感叹了句:“倒是月山王身边这位小厮长得眉清目秀,声音清悦,比一般女子都要好看。”
小厮闻言,立马低下脑袋,默默退至杨焕成身边。
至于杨焕成,似乎不想让人看穿小厮身份,匆忙领着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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