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你的人是谁?”钟愈等到被花烛揍晕的财神醒后,问道。
“他……他说是我们杀了李无疆!!不是我们杀的!我…我以为你们是一伙的…”
“我问你,他是谁。”钟愈又重复了一遍,凌厉的眉已经压下来。
“我不认识!他……个子很高,束发,蒙着脸,穿着黑斗篷,但绑我的时候露了衣角是白色的。身型儿很眼熟,像是我们村里的人!”
“那四个人呢?他们去哪了?”
“逍遥阁!那块地是他们做买卖的老巢,什么黑色经济都从那儿过。”
花烛看见那破铃铛沉默了。
“动不了他们?”
“……没准。”钟愈揉了揉太阳穴,“动不了也要动。他们要是跟鸟尾没有经济往来更好。”
花烛这次吸取教训不再在这方面发表看法,默默听着。
“不过我倒觉得,鸟尾还不至于落魄到和这种人往来。”
钟愈去操心那四个跑路的商人,花烛则静静开始想,那个真正杀害李无疆的白衣究竟是谁。
既然能做到把财神绑在家里,就说明他清楚这五个商人对李无疆干过的事,并且知道他们各自住在哪。
再加上财神的供述,这个人应该就在他们村里居住。
两人回了李乘风家,问他知不知道村里有束发,高个,穿白衣的人。
李乘风点了点头。“有啊,多了!”
“和您儿子有关系的呢?”钟愈耐心地问。
“关系最亲的,就是我儿子跟着行医的那个大夫。”
花烛心一抽。
会是他吗?他怎么忍心亲手杀掉自己的徒弟?
“去找他吧。”
钟愈正要走,却听花烛开口问:“最?”
“啊,是。应该还有几个,是他看过的病人。”
出了李乘风家后,钟愈便道:“那就先找那个大夫,再问他有没有哪个病人没治好,结了仇怨。”
花烛点了头,幸好这人足够聪明,不怎么为难他去开口解释。
找到了村里的大夫,他果然是一袭白衣,黑发高束,和花渡云年纪差不多,风华正盛。
“您好,敢问贵姓?”
“免贵姓董,董固。”
“在下钟愈。幸会。”他礼貌地笑了笑,打量着董固。
“想必二位前来寒舍,定不是来看病吧?”董固将话挑明道。
“嗯,董大夫聪慧。”钟愈也乐得轻松,“不知可否有时间跟我们去个地方?”
董固神情很镇静,没什么波澜。“如果是去蔡慎家的话,没有必要了。”
“是我绑了他,我承认。”
“李无疆也是我杀的,送我上七楼联审吧。”
花烛看着那张毫无情绪的面孔,才意识到那不是毫无波澜,而是万念俱灰。
“为什么?”钟愈问,“你为什么杀他?”
“你们可以选择不信我。”董固并不回答他的问题,“但查到最后,就发现别无选择。孩子,有很多事你难以理解。但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话。”
“不可能。”钟愈显然被他的轻视而激怒,斩钉截铁地道,“你在替人顶罪。”
“信不信由你。”
花烛突然转头,道:“求古。”
钟愈听后,虽没看向他,眼睛依然死死盯着董固,却挑衅地扬起了嘴角。
“好巧不巧,董大夫。这个哑巴会八大奇字。”
董固笑道:“那真是太好了。请便。”
花烛扯了扯钟愈的袖子。
“干什么?”
……
一点默契也没有。
“您用的哪柄剑?”花烛开口问。
董固愣了愣,回里间取了剑出来,道:“我倒没听说过这样求古的方法。”
钟愈调笑道:“他自学成才。董大夫莫非也通问冥招数?”
花烛听着,找到了久违的被钟愈怼得张不开嘴的痛感。
他闭上眼,手触摸上剑柄,沉入过去的意识洪流之中。
_
李无疆静静地抵着墙,不让自己滑坐到地上。
他浑身发着抖,肌肉痛到痉挛。血从衣服上流下来,混得一滩狼藉。
一刹那间胃口直犯恶心,他走不动,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手撑着地干呕,什么也没吐出来。
一旦倒在了地上,就永远失去了站起来的力气。
李无疆侧着头,目光漫无目的地看着床底,彻底卸了力趴在地上,也不管那潮湿黏腻多么脏乱。
这时强忍了那么久的疼痛终于忍不住了。
他抬不起手去抹眼泪,由着那再绝望也从没从眼眶里掉下来过的,最剔透的泪珠,今日滑落到浊污之中。
他一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没害过一个人,求花渡云解了旱灾,被揣度成卖身,惹来□□。
对他下此狠手的还是他曾帮过的人,因他而发家致富,又反过来把他搡入泥潭,做出人畜不如的事。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李无疆心脏停跳一拍,那声音就像刚才,他们打开门,又关上离去,一模一样。
紧接着熟悉的声音响起,顿而骤怒。
“无疆…!”
李无疆“嗯”了一声,一下也没有动。
“谁干的?告诉师父。”他赶忙将人揽起来,去看李无疆的情况,“不哭了,不哭。”
就这两句,李无疆直直地看着董固,原本淌出几滴的泪顿时如倾盆一般从棱角分明的下颚划过去,噼里啪啦往下掉。而他连眼都没眨。
“先把衣服穿好…来……别哭了。”董固将自己的外袍扯下来,裹在他身上,“告诉我是谁干的。”
李无疆擦干净了泪,除了发抖,再没有其它示弱的模样,声音干脆地道:“王稼穑,张生儿,蔡慎,谭不文,刘二八。”
“他们五个?”董固帮他清理伤口,李无疆只能耻辱地等待。
“嗯,他们五个。轮流上了我一遍。”李无疆感受到了董固的惊愕,噙着泪说着一副毫不在意的语句,“我现在很恶心,是吧?”
他趴着看床栏,不知道身后的人听完之后攥紧了上药的手,泪溢满眶。
他满腔的委屈和怒火无处发泄,便继续道:“我这幅身体早就被男人进去过,□□了。还是那么多个人。”
一边说,一边哭,又一边笑着。
“我对谁好,谁就要把我摁住操一顿,是吧!”
“我想让大家活得体面些有尊严些,到最后他们有了体面有了尊严,原来全是把我的抢走了!!”
李无疆声嘶力竭地哭着,头部因为嘶吼而疼痛欲裂。
董固收好了药,帮他把衣着整理好,收拾干净房间。
“无疆。”
他垂眼看着对他无头苍蝇般发着脾气的少年,哑声道。
“你等我回来。”
“您走了就再也别来找我。我只说一次!”李无疆瞪着他,扬声道。
董固一分钟都不能再耽搁了。
趁着那五个人还没有跑,他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他蹙眉对李无疆道:“你乖乖的,等到我回家,行吗?”
“您也不想再见我了是不是!!师父!您也觉得我恶心!”
“我没有,你冷静一点。”
终于,李无疆安静下来,虽然只是冷冷地瞪着他,但没再歇斯里底地喊叫。
他放心不下地一步三回头,终于出了门。
还未来得及迈出第二步,屋内就响起了剑刃出鞘的声音。
他立刻转身夺门而入,李无疆一手持剑,架在脖颈。
他抓过董固的手,让他放到自己握剑的那只手上。
董固刚一找到机会,握住剑要往回夺,李无疆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就倒向剑刃。
血液喷薄而出,董固握着的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松开。
李无疆瞪着他的眼神还满是仇恨,他喉咙被划破,早已说不出话来。
口型不知道在说什么。
董固依然捉着他的手,因为他的倒下,而跟着跪下去。
“无疆。”
“……”
但是私下用了四年口语的花烛看清了他说的话。
有你,我就能活。
按着地理位置的远近,他先后把四个人杀死在家里,碎尸塞进地窖的酒坛里。最后到了蔡慎家。
他告诉蔡慎其它四人都出逃了,只剩下他一个还在。
这样他们四人的尸体就可以延长很长一段时间不被发现,甚至可能一直到他死都不会有人知晓。
然后他把蔡慎绑起来,告诉蔡慎是他们杀了李无疆。
最后他把身上的血全都洗干净,连李无疆的那一份都没能留下。
他杀了一个人。他一生教那个人救死扶伤,也甘愿因为那个人从此恶贯满盈。
无疆,无疆。那个人的前途本该无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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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烛到此松开剑柄。他平淡地看着董固,开口向钟愈道:“是他杀的。”
钟愈惊愕地反问:“什么?!”
“喂,哑巴。你是不是公报私仇呢?”
花烛脑子乱成一团,李无疆惨死时的模样挥之不去,殷红的唇张开,不断重复着口型。
他摇头。
钟愈黑了脸,道:“既然他都给你作证了…!那就送你上七楼联审。”
董固如释重负般地点头:“这几日劳烦二位因无疆的事烦心了。”
花烛听着这长辈一般的口吻,不禁想到了李乘风。
他终于明白了李无疆那一句“有你,我就能活”是什么意思。
只要董固还如旧,他就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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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慎于次日“出逃”,董固终于如愿,七日后被送上了七楼联审。
那五人的行踪依然无人知晓,心虚的人们从不再提及李无疆,也不敢说他的遭遇,有时他们所乘人之好,自己其实也心知肚明。
董固被判死刑,花烛明白他的执意,那就是称自己的死罪在于杀了李无疆,而不在于杀那五个人。
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那日转身离开的自己,
因此他最终殉李无疆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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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烛和钟愈没回去,是走程序通过鸟尾与鹤峡阁间的联系以鹤峡阁的名义递交的犯人。
所以一日后董固的死讯才传过来。
听闻后两个人都是一阵沉默。
一向爱惜沉默从不打破的花烛,却突然开口道:“董固一方小小医馆,又怎么困得住那年胸怀大志的李无疆。”
“啊?”钟愈第一遍脑子里只过了文字,又想了一遍才道,“你突然文绉绉上了。什么意思?”
“我骂李乘风。”花烛道,“还好我爹把我送出来了。”
“嗯。若不是他让李乘风跟着董固,没准他现在都能当上阁主了。毕竟逍遥阁都是一帮只会玩毒药的草包。”
“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花烛接着他的话走。
“被董固杀?”
“不是。”花烛沉闷地叹了口气。他很想给董固一个清白。
“我说被那五个男人……”他说不出口,“太恶心了。”
听到的,远没有看到的视觉冲击大。
他不知道董固究竟有多么强大,才会看到后第一反应是心痛而不是躲。
“花烛。”
钟愈垂着眸盯着茶杯底的几片茶叶,忽然唤道。
董固这人可厉害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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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油桐绽」第二十四章 无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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