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琦撕掉手腕上的输液贴时,透明胶布扯得皮肤发红。住院部走廊的消毒水味浓得化不开,沈湘月抱着住院清单的手指在"宋琦"的名字上反复摩挲,指腹蹭过的纸面泛起毛边。秦雨栀倚在护士站的金属台边,磨砂玻璃映出她晃荡的帆布鞋尖,鞋侧沾着今早买豆浆时溅的油渍——三小时前她在住院部楼下撞见蹲在花坛边哭的沈湘月,豆浆杯还没放下就把人拽进了电梯。
宋琦开上车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大包小包,拎着一堆行李的沈湘月愣愣的站在那。
暮色漫过梧桐树梢时,沈湘月的帆布鞋尖卡在防盗门缝里。密码锁的蓝光在她瞳孔里明明灭灭,三次输入错误的警报声惊飞了墙根的蟋蟀,虫鸣消失的瞬间,楼上传来沈母摔盘子的脆响。她弯腰捡起被砸在脚边的练习册,《高考必刷题》的封皮上洇着块深色污渍,像谁泼了碗冷掉的中药。
"啧,密码怎么换了。"帆布包带子勒得锁骨生疼,沈湘月捶门的指节渐渐发红。玄关感应灯突然亮起,光影里晃出沈母裹着丝绸睡袍的身影,镶钻戒指在猫眼孔后闪了一下:"滚蛋!"练习册夹着股风砸在她肩头,散开的纸页扬起细小尘埃,有几片落进她领口,像撒了把碎玻璃。
风突然卷着雨丝袭来,沈湘月退到单元门檐下时,手机在裤兜震了震。秦雨栀的消息跳出来,配着张煎蛋糊锅的照片:"小月亮快来拯救我的厨艺!冰箱里有冰镇可乐。"对话框里的输入框跳了又停,最终凝成句"我在鑫韵小区门口"。出租车碾过积水时,她看见自家阳台的灯亮着,自己的衬衫静静的挂在衣架上。空荡荡的家中,带着几丝冰凉。
秦雨栀的机械键盘在暴雨声中敲出密集的脆响,屏幕上的游戏角色正偷拆敌方高地塔。耳机里队友的呐喊突然被电话铃声切断,来电显示的"小月亮"三个字让她手一抖,寒冰射手的普攻偏出弹道,在防御塔下炸成朵冰花。
"喂?"她咬着棒棒糖扯下耳机,游戏失败的音效刚好与窗外的雷鸣重叠,"被赶出来了?早知道你妈那脾气..."铝制易拉罐在冰箱里碰撞出清响,秦雨栀把三个鸡蛋磕在料理台上,蛋清顺着裂缝滑进玻璃碗,"来我家,蛋炒饭管够。上次你说喜欢焦脆的蛋边,我练了三天呢。"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带着水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海绵。沈湘月盯着出租车窗外的雨幕,看见自己的倒影叠在秦雨栀家小区的锈铁门上——三天前在学校便利店,也是这样的暴雨天,她躲在货架后哭,被来买烟的秦雨栀撞见。当时这人把整排巧克力全扫进购物篮,塞给她时指尖还沾着薯片碎屑:"哭什么,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
"我到了。"沈湘月挂电话时,秦雨栀正举着锅铲冲向阳台。老旧的单元楼在雨里泛着潮气,墙皮剥落的痕迹像幅被打湿的水墨画,而三楼那扇窗户透出的暖光,正把雨丝染成温柔的金色。
防盗门打开的瞬间,油烟味裹着鸡蛋焦香扑面而来。秦雨栀的围裙上溅着油星,发梢还沾着片没择干净的葱花:"快进来,粥在电饭煲里温着。"瓷盘搁在餐桌上的声响被雷声盖过,蛋炒饭堆成小山,金黄的米粒间嵌着焦脆的蛋边,盘角卧着两片煎得流油的午餐肉。
沈湘月把湿透的帆布包放在玄关,看见鞋柜上摆着个相框——上周在学校操场拍的合照,秦雨栀叼着冰棍把她往镜头前拽,自己的脸被挤得变形,却笑得露出后槽牙。"尝尝看?"秦雨栀把勺子塞进她手里,不锈钢的凉意让她想起今早医院的金属床栏,"我加了点酱油,你说过喜欢咸甜口。"
瓷勺碰到碗底的刹那,沈湘月的鼻尖突然发酸。米粒裹着蛋液的软嫩混着焦香,和三天前秦雨栀在便利店塞给她的巧克力一样,带着股笨拙的暖意。她抬头时,正看见秦雨栀用纸巾擦着锅沿的油渍,手腕内侧的旧伤疤在灯光下泛着淡粉色——昨天在医院帮她拎热水瓶时,这道疤蹭到了暖壶的金属提手,现在还留着道红印。
"楼下的流浪猫又生崽了。"秦雨栀忽然开口,把可乐推到她面前,"等天晴了带你去看,小橘猫跟你一样喜欢蜷成球。"玻璃罐上的水珠滴在练习册上,沈湘月这才发现散在地上的书全被收进了纸箱,最上面压着本画满荧光笔标记的《数学错题集》,扉页贴着张便利贴:"沈湘月专属,秦雨栀整理"。
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两点时,电视还在播着重播的动画片。蓝猫的太空船在屏幕上颠簸,背景音效混着秦雨栀轻微的鼾声。沈湘月替她盖上薄毯时,指尖触到她手背上的创可贴——今天切葱花时不小心划到的,贴得歪歪扭扭,像只停错位置的蝴蝶。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几颗星子从云缝里探出头。沈湘月走到阳台,看见楼下的梧桐树梢挂着水珠,月光洒在积水上,碎成满池银箔。远处传来晚归车辆的引擎声,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夜色里,像谁叹了口气。
"冷不冷?"身后突然响起窸窣声,秦雨栀裹着毯子走到她身边,发梢的潮气蹭到她脖颈,"明天带你去买厚外套,你那件风衣破了个洞。"沈湘月没说话,只是望着天上稀疏的星子,想起三天前在便利店,秦雨栀也是这样站在她身边,把半块巧克力塞进她嘴里:"以后想哭就来找我,我家沙发够宽。"
客厅的落地钟敲了三下,秦雨栀突然打了个哈欠,脑袋轻轻靠在她肩上。带着洗发水清香的发丝扫过脸颊,沈湘月能清晰地听见她平稳的呼吸声,像初春解冻的溪流。电视屏幕的光映在两人脸上,蓝猫的笑声还在继续,而阳台上的两个身影静静依偎着,看星子从这片夜空滑向那片夜空,直到第一缕晨光爬上楼角,把她们的影子染成温暖的金色。
多年以后,当沈湘月在异乡的博物馆看见一幅描绘寒夜的油画时,最先想起的总是秦雨栀家那盏歪脖子路灯,和那碗带着焦香的蛋炒饭。那时她们才认识三个月,不懂未来的风雪有多凛冽,只知道在骤雨初歇的夜晚抱紧彼此,就能把租来的小屋,变成永远亮着灯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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