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6 接小孩

高大的树丛被修剪成长方体,顶点比成人还要高出一截,对于小孩子来说简直是巨物,但小凯茜和小林顿丝毫不怕,在树丛迷宫里玩得不亦乐乎。

伊莎和埃德加坐在树荫下的漆白雕花铁桌旁喝着红茶,耐莉过来蓄水,顺便告诉她,给哈里顿准备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一切都比照小少爷的标准。

伊莎知道耐莉还是很疼这个自己照顾过五年的孩子,因此并不担心她怠慢。

“好了,孩子们过来吧,我要和你们说一件事。”伊莎大声招呼着,不一会儿树丛里就钻出两个玩得满头大汗的孩子。

伊莎给他俩挨个用手帕擦了脸,顺手捏了捏小林顿红扑扑的脸颊,自从他在途中学会了走路,是来到画眉山庄和凯茜玩耍后,才把小身子彻底活动开的。

“一会儿我要去接一个哥哥回来,你们要和他友好相处哦。”伊莎笑着说。

“他叫什么名字?和我们有关系吗?”小凯茜穿着一条红色的纱裙,爬上了埃德加的膝头,好奇地看向伊莎。

小林顿有样学样,慢慢爬上了伊莎的膝头。

“是你的表哥,你妈妈和他爸爸是亲兄妹。”伊莎话音刚落,两个孩子看着对方异口同声道,“就像我和你那样。”

“是的,你们说的对。”伊莎微笑起来,“他的名字加哈里顿,你们要叫他哈里顿哥哥知道了吗?”

“那我和哈里顿哥哥有关系吗?”小林顿好奇地问。

“当然了,凯茜是你的表姐,哈里顿是她的表哥,你们俩之间有凯茜这条纽带啊,你说有没有关系?”伊莎温柔地说。

“那他也是我哥哥。”小林顿笑嘻嘻道。

想起原著中的事情,伊莎决定提前打个预防针,“不过哈里顿哥哥没读过书,可能没有那么文明,你们不许嘲笑他,也不许看不起他,能做到吗?”

两个孩子郑重地点了点头。

埃德加神色淡淡的,他对嗜酒如命的亨得利没什么好感,对他的独子也没什么太多的感情,他不在乎哈里顿会不会和希斯学得粗野,但妹妹已经决定管这件事,他也不会阻止她行善就是了。

和两个孩子道了别,伊莎戴上帽子,带着耐莉上了马车,朝着荒原那头的呼啸山庄驶去。

马车停在呼啸山庄的门口时,哈里顿正在马圈里帮约瑟夫给马喂草,看见两个妇人下了马车,他连跑带颠地藏到了马料里面。

伊莎和耐莉走过马圈旁,和约瑟夫打了声招呼,他也是老恩肖在的时候雇佣的老仆人了,和耐莉十分熟稔,看清伊莎的面容,忍不住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伊莎站在门口观望,呼啸山庄真是一如其名,整个墙体都是由巨大石块组建,看起来就很抗风,门上面挂着许多奇形怪状的木雕挂饰,有股原始的野蛮气息,房子尽头长满了干枯疏落的枞树以及朝着阳光伸出枝干的荆棘。

耐莉推开呼啸山庄的大门,里面虽然不如画眉山庄一样精致整洁,倒也没伊莎想象中一样陈旧破落杂乱无章。

希斯克利夫从二楼下来,看也不看来者,用小刀从墙上取下一根风干牛腿,随意地扔在盘子里一片片削着吃了起来。

和画眉山庄的富裕优雅相比较,呼啸山庄也能称上野蛮率性的代表。只有身临其境,才能真正体味这其中的天差地别。

“我是来接哈里顿的。”伊莎平静地看着不理睬二人的希斯克利夫。

“我知道,我也没拦着你,你随意。”希斯嚼着牛肉干,扯着嘴角斜眼看二人。

伊莎觉得他的笑带着不怀好意,蹙着眉毛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只要他愿意和你走,你就带走他。”希斯在耐莉的怒目相视下解释了一句。

怪不得他这么从容不迫,原来是釜底抽薪已经给哈里顿洗脑了。

伊莎和耐莉悄悄耳语几句,决定分开找,伊莎找外面,耐莉找屋内。

“你这是干什么呢,还不赶紧起来干活?一会儿希斯该说你了。”约瑟夫用草插轻轻拍了拍哈里顿的背。

哈里顿躲在草料里面不敢动弹,轻声道,“希斯已经和我说了,有个女人看上我,要我去她们家做仆人,不仅不能干杂活说脏话,还得伺候她儿子和她侄女,我才不受那鸟气呢。”

约瑟夫微微一愣,马上明白过来了,那个女人就是林顿家的伊莎贝拉小姐,她刚和希斯离婚轰动全郡,又来找希斯,就是为了带走哈里顿。

而这小子因为年纪太小,惯会听希斯的花言巧语,以为伊莎贝拉是坏人,希斯才是值得依赖的好人。约瑟夫往干活的手上吐了口吐沫搓了搓,埃德加好歹是哈里顿的姑父,希斯却是坑害他全部家财的仇人,跟着谁都不会比跟着希斯更坏了。

伊莎出了屋门,开始呼唤着哈里顿的名字,他耳朵微微一动,往草料里躲得更深了。约瑟夫看在眼里恨在心里,他一点也不像精明强干的老恩肖的孙子,再这么被希斯祸害下去,根本没有报仇雪恨夺回家财的那天。

约瑟夫微微眯眼,找好了角度,状似不经意地用草插轻轻地戳了一下哈里顿的屁股,他一下子就从草料里蹦了起来,痛呼出了声。

“虚惊!”约瑟夫翻了个白眼,开始用草插干活。

伊莎闻声奔跑过来,哈里顿见暴露了,赶紧捂着屁股往屋里跑,好似背后追人的是凶神恶煞。

哈里顿一跑进屋就向希斯求助,他视而不见接着吃肉。

他明白只能靠自己了,打算往二楼跑,藏起来或是从窗户跳出去,他知道哪个房间的窗户和树枝相接,正要进屋迎头撞上了搜完屋子的耐莉。

他赶紧往回返,又撞上了气喘吁吁跑上来的伊莎,被人前后夹击几乎无路可退,情急之下他从围栏边往下跳。

“啊!”耐莉惊呼一声,只觉得多少年前的场景又再现了。只不过那次是喝醉了的亨得利和小哈里顿闹着玩,不慎把他从二楼扔了下去,被路过的希斯顺手接住了。

但这次……她忍不住蒙上了眼睛。

只听见伊莎仿佛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喊道,“耐莉,快点救命啊。”

耐莉睁开眼一看,伊莎用双手死死拽着哈里顿的衣领,大半个身子已经探到围栏外面了,耐莉赶紧上去抱住伊莎往外蹿的腰。

没过脑子就往外跳的哈里顿,盯着高高的穹顶,显然也被吓住了。

虽说是从二楼往下跳,但呼啸山庄修的宽大阔气,一楼层高就有六七米,要是脑瓜着地,不死也得瘫。

“希斯克利夫……快点……救他呀……”伊莎咬紧牙关,用全身力气拽着哈里顿衣领。

耐莉也焦急地冲着希斯喊道,“别吃了!快点救命啊!”

希斯换了个角度,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们继续吃肉。

“我求你了……”手上出了许多汗,伊莎感觉自己快支撑不住了,她眼眶发红强忍着哭腔。

哈里顿终于回过神来,惊讶地看着眼前费力救自己的女人,她自己都快掉下来了,还是死死拽着自己。

“我可以不带走他,只要你救他……”伊莎因为用力,涨得满脸通红,青筋暴起,称得上面目狰狞。

希斯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慢条斯理地放下刀子站起身。

一双因经年干活而粗糙的手攀上了伊莎的胳膊,哈里顿抬头盯着伊莎看,“你能把我拉上去吗?你要是把我拉上去,我就和你走。”

伊莎微微一愣,心底仿佛生出无限动力,简直将全部力气耗尽了,感觉五脏六腑都在沸腾燃烧,胃好像已经顶到了嗓子,一张嘴就要把它吐出来一样,一点点将哈里顿拽了上去,最后在耐莉的帮助下将他弄到了二楼地板上。

见他平安落地,伊莎终于支撑不住跪在地上,不停地呕起来,几乎将这两天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了,最后吐出了点黄绿色的胆汁。

耐莉后怕极了,狠狠打了两下哈里顿的屁股,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赶紧跪下拍伊莎的后背,指使哈里顿道,“还不快给你的救命恩人弄点干净的水来,你要看她把自己呕死吗?”

哈里顿屁股上被戳了两个小洞,又被狠狠打了两下,眼泪也哗哗地往外流,不是因为屁股疼,是因为心里很疼。

他一边哭一边跑去厨房给伊莎取清水,等他端着杯子回来,路过希斯的时候,看都没看他一眼。

希斯故意把他往小时候的自己那样培养,粗野无礼不懂事,好坏不分心肠硬,但哈里顿到底不是希斯,他的心肠是软的,也没有那么好坏不分。

伊莎在耐莉的照顾下平复了一些,正倚在墙角闭眼休息,哈里顿赶紧将清水送上,看着她一点点喝了漱口,他擦了擦眼泪,从旁边拿起清扫的工具,就开始收拾起来。

那种利索劲儿一看就是做熟了活才有的,伊莎心里突然有了种奇妙的感觉,她本来已经想过他被希斯祸害的肯定不好教育,从来没有想过现在未经爱情洗礼的他会有优点。

难道勤劳恳干不是优点吗?伊莎眼前蒙上一层薄泪,朝着干完活的哈里顿伸出手,他在耐莉的眼神鼓励下,怯生生把自己因干活粗大的手放到伊莎的手心,她攥紧了他的手,粗糙又稚嫩,那是只有孩子才有的稚嫩。

“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啊。”伊莎轻轻地叹息。

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见过妈妈的哈里顿,第一次想要知道有妈妈是什么感受,也许就像现在这样,像是整颗心泡在温水里面,又温柔又舒服,想要一辈子沉溺在里面。

“臭小子,知道我刚才差点被你吓死了吗?”耐莉终于缓过劲儿来,将哈里顿一把抱在怀里,忍不住嚎啕大哭。

哈里顿早就不记得耐莉是谁了,只是觉得和她有点熟悉,他知道自己刚才把她吓坏了,本来淘气的像猴子一样的孩子,难得安静地待在她怀里。

三个人休整好了,一起下了楼,希斯早已不在了,只有被刀削得乱七八糟的牛腿静静地躺在盘子里。

哈里顿和约瑟夫打招呼告别,左右盼顾寻找着希斯的踪迹,对刚才希斯拖延时间不救自己的恨意很快消散了,他对这个曾经最关心他的人还有很深的感情。虽然已决定和伊莎走了,但没能和希斯告别还是有点遗憾的。

马车载着三人很快离开了呼啸山庄,希斯这才从墙外转悠回来,约瑟夫站在马圈里冷眼旁观,试图在这个冷漠无情的人脸上找到一丝动容的痕迹,什么也没有,只有像岩石一样的冷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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