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了?”
“成年了。”
约莫四十来岁的地中海秃头男用一种审视的目光肆意打量着面前的年轻男生,韶仆表情不变,唇边依旧噙着得体的笑。
秃头男满意点点头,又从收银台边上的柜子里挑了一盒小号避孕套扔在台面上,“那好,再加一个这。”
韶仆低顺着眉眼,接过盒子用扫码枪追加录入,“先生,一共六十五块九毛,您需要袋子吗?”
男人盯着他摆摆手,轻笑一声,随手将避孕套塞进本就鼓鼓囊囊的西装裤内。
临走前,那人伸手往韶仆的工服口袋里塞了张纸条,撒开时还意犹未尽摩挲了一阵。
韶仆不动声色,微微颔首,“欢迎下次光临。”
已经过了九点,客源不多,只陆陆续续进来几个附近刚结束加班工作的打工族,个个挂着张惨白或是发黑的司马脸,韶仆平等地笑脸相迎每一位。
分钟快走向半点的时候,沉寂已久的玻璃门自动打开,已经穿好工服的中年女人急吼吼跑到收银台后边,带进来一股热气。
她踮起脚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喘着气道歉:“不好意思啊小韶,家里小孩不懂事,哄半天没睡着,我这迟到好一会儿了,你别介意啊。”
韶仆温和一笑,“没关系,周姐,我理解。”
少年很瘦,周惠芬刚刚那一拍都是硬邦邦的骨头,心里难免有些发酸,她从货架上囫囵抓了些面包牛奶装给他带走,“行行行,那不耽误你,赶紧换衣服下班吧,你明天晚半个小时再来啊。”
昏暗的更衣室内,韶仆取出上衣口袋里的纸条扫了一眼。
【丽思卡尔顿1916,2万一晚,满意可长谈】
韶仆弓着腰嗤笑一声,复冷脸将纸张撕成细条,长而瘦的指用力合拢,往后一抛准确落入满箱的垃圾桶内。
系好垃圾袋提起,他扬起笑,推开门冲外间的周惠芬打招呼:“周姐,那我先走了,明天再过来接替你。”
周惠芬忙着煮新一轮关东煮,头也没抬,“行,赶紧走吧,别待会儿赶不上末班车了。”
这是家24小时营业的连锁便利店,位于城郊线的商业园区内,主要客源都是各公司的上班族。因为客源相对稳定,所以店内的利润还不错,只是租金偏高,周惠芬是加盟商,为了省钱,只招了一个员工跟自己轮班,相对难熬的夜班都是她自己负责。
韶仆刚走出店,一股强烈的热流迅速将身体裹挟,夹着浓重湿意,也许很快就要下雨。
不远处的公交车司机按了按喇叭,韶仆将垃圾丢进垃圾桶内,朝对方摆摆手示意不用等,自己转身往城郊方向走去。
约莫二十分钟的路程就进了海和南路,这一片是拆迁区,人去楼空的自建矮房空荡荡,墙上用红漆圈着大大的拆字,无人之地更显荒凉。
韶仆沿着这条路安静地前行,直到拐角处亮起一缕昏黄的光,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老板,换屏多少钱?”韶仆将兜里碎了大半屏的手机放在玻璃柜上。
这是一家约莫十平米大小的营业厅,狭窄拥挤,同时兼手机维修业务。
老板拿起残破的手机敷衍检查了一遍,目光不加遮掩打量着面前穿着朴素的年轻男生,心下有了主意。
“你这手机都是好多年前的款了,屏我估计厂家都不一定生产了,你要是换我还得联系别的店帮忙调货,估摸着得要个七八百块吧。”
这手机三年前买的,杂牌,不到一千块钱。
“嗯,那不用了。”韶仆将手机重新揣回口袋走了出去。
右拐往海和东路,这边都是巷弄,除靠近南路的兰花弄加入了拆迁计划,其余都还没收到拆迁消息,韶仆住在最里面的宝华弄。
兰花弄外侧的路灯早已报废,月亮躲去云层,这块区域一片漆黑。
天上飘起了丝丝细雨,也刮起了大风,超强台风快要在邻省沿海城市登陆。
韶仆拉过背后的帽子带上,脚步一拐进了这片荒凉地。
从这里穿过去,他回家的时间至少可以减少十分钟。
有了排布密集的房子作遮挡,风声小了些,耳朵里开始传入一些不入流的声音。
敲击、殴打、怒斥,以及有气无力的呼救声。
韶仆似是没听到,神情淡淡的,仍自顾自照着原来的步伐不紧不慢往前行。
直到,他走过传来声音的那处巷子,那道呼喊声突地卖力起来。
“救命!救救我!救救我!”
哦,是学校里的那位富二代。
当然,也可能是三代、四代、五代什么的,毕竟往前数,他们程家从祖上就没有不富的。
韶仆驻足,转身面向这处巷道,朦胧月光下,那位二代满身是血地瘫坐在地上,往日戏谑的眼神化为哀求,瞳孔映着的是面前挥舞拳头的三个壮汉。
巷子漆黑,借着不清不楚的月光,只瞧得见巷口的男人很高,但也很瘦,大概率弱不禁风。
带头的混混停下动作,怒斥一声:“劝你别多管闲事,不然我们连你一块打。”
韶仆没吭声,低头将编辑好的报警短信发了出去,再抬起头时神情带了点忐忑和瑟缩,也藏着丝不易察觉的笑。
“这怎么行呢?我不会对同学见死不救的。”
程文榆眼睛倏地一亮,似是看到了希望。
听到这种不知死活的话,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殴打动作,转而将目标移向了外侧的韶仆。
程文榆虽感动,但又忧心对方的莽撞,尤其对对方虚弱的身板放不下心。
他不想死,哪需要陪葬。
下意识的,他抱住了离自己最近那位壮汉的腿,手口并用尽力缓解着韶仆的压力。
有力的拳往眼睛的位置砸,韶仆灵活半蹲闪现到背后反扣住对方的手臂下压,直到骨头咔嚓作响,壮汉龇牙咧嘴的哀嚎同时响彻弄堂。
程文榆傻了眼,下意识松了动作,被纠缠的混混得了松快,一把拎起他的衣领将人砸去了墙角的垃圾桶边。
见为首的混混落了下风,其余两个小喽啰迅速集合直奔韶仆。
以一敌三,韶仆并不落下风,周旋几轮下来身上也只不过挂了不轻不重的彩。
几分钟后,警笛声传来,为首壮汉瞬间慌神,正要收手逃跑,却见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拳突然对上一张噙着笑意的脸。
韶仆被那力道甩坐在地上,他用手背擦拭着唇角的血,仰着头朝对方不紧不慢地唇语:谢谢。
壮汉愣在原地好久,直到身边的小弟提醒,才骂骂咧咧飞快逃走了。
“妈的!疯子!”
程文榆看着身边负伤的男生,拖着瘸腿挪去他边上,“谢了兄弟,回头我肯定重金感谢。”
看吧,这些富二代惯用钱砸人。
韶仆扯着渗血的嘴角,笑得很温和,“别在意,谁遇到都会帮一手的。”
“刚刚你说是我的同学?叫什么名字?”程文榆对这个人并没什么印象。
韶仆低敛着眉眼,“我叫韶仆,跟你不是一个班的,你不知道也正常。”
程文榆点点头,丝毫没起疑,他生性张扬,把学校闹得天翻地覆,检讨都上过黑色“光荣榜”不下十次,很难有同学不知道他。
此处地形复杂,又没监控,那几个混混早已逃得无影无踪,匆匆赶到的警察只好先把两人带去警局做笔录。
车内的光线相比之下够亮,程文榆瞥见韶仆那张挂了半脸血依旧漂亮的脸大呼小叫,“警察叔叔,能不能先把我们送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不然平白毁了我兄弟这张完美的脸怎么办?”
警察瞥了一眼身边安静坐着的男生,嘀咕这么乖巧的学生居然也会打架,他板着脸吓唬咋咋呼呼的程文榆,“你先管好自己的腿吧,残不残都不好说呢。”
警察刀子嘴豆腐心,到底还是给人领去医院做了简单包扎才给捎回局里问情况。
“把经过说来听听吧。”
“年轻人气血都旺,这高考毕业不赶趟告白吗?我这么帅,又这么有钱,喜欢我的人都能排到法国。那混混的女神喜欢我,我难不成还能控制别人不成,结果那家伙不管不顾非说我勾引人家,给我骗到这乌漆嘛黑的巷子里胖揍一顿,要不是我兄弟见义勇为,我都得死那,您说我冤不冤?这世道长得帅难道还能有错了?”
程文榆被包了半个脑袋还不老实,一桩惨案被他手舞足蹈讲得绘声绘色,不知道还以为这在演脱口秀呢。
警察连忙打停,“行了,人韶同学长那脸都说不出这话,你少说两句吧。”
韶仆安静坐在一旁,脸上青一块红一块也还是满目温和,是学校里典型的好好学生。
按规程做完笔录,警察要求两人叫监护人过来接。
始终安静的韶仆终于吭了声:“叔叔,我已经满十八了,可以自己回家。”
警察捡起他口袋里掉落的准考证,拒绝了,“首先,叔叔恭喜你成为一个可以为自己负责的大人,但莽撞发善心的行为不可取,我需要跟你的家长交谈一下。”
韶仆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只是最终还是将那串有些烫嘴的号码报了出去。
“您好,请问是韶仆同学的父亲吗?这里是XX派出所,他见义......”
警察的话还没讲完,就听那端不耐烦的声音混着嘈杂的骂娘声响起,“进局子了是吧?那不正好吃公家饭,少个祸害,老子又能省一大笔钱。”
“好了,人没死就不是大事,他已经成年了,一切问题要他自己解决。”
电话被果断挂断,周边的人都安静下来,望向韶仆的眼神或多或少藏着些怜悯。
韶仆眼底是看不明的情绪,程文榆蓦地揽过他的肩,信誓旦旦道:“算啥事,我叫我哥接咱们一块走就是了。”
漆黑的夜,荒凉的破败街道停了一辆格格不入的崭新黑色迈巴赫。
车上走下一个男人,眉目漆黑,气质凌冽,西装革履,高不可攀,是韶仆最厌恶的那类。
[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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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谋财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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