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歌笑,耽乐嬉游,三人在瓦子里流连了一整日。木欣欣吃得醺醺然,抱着柱子不撒手,“我不走!阿襄姐姐,阿昭姐姐,再玩一会儿嘛!”
“天都黑了。”卢茂昭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再不回去,要挨骂了!”
木欣欣眯着眼,手搭凉棚四下一望,指着灯笼道:“太阳还明晃晃挂着呢!”
卢茂昭揉了揉眉心。
磨蹭了好一阵,没奈何,柳襄和卢茂昭索性半拖半抱,一步一晃地把木欣欣扶上了马车。
“明天还来吗?”木欣欣朦胧睡去,嘴里还念叨着:“后天呢,大后天呢……”
柳襄找出一条毯子,给她盖上,“阿昭,三日后,国子监会集士庶,议论朝事,仕女可以旁听,你要去吗?”
“要!”卢茂昭眸子一亮,随即又暗下来,“……要母亲应允了我才能去。”
“为何要她应允?”
“哎!女子嫁了人,就得守在宅院里料理家务,侍奉公婆,出门要先问过夫君,请示婆母,否则就是不遵妇道,擅出闺门!”
“那今日……”
“我问过母亲,她准许的。”
柳襄呆了呆,“金陵风俗都是这般?”
卢茂昭摇摇头,“其实子玉并不拘着我,婚后我也经常外出,为此他还和母亲生了龃龉,只是后来,我少时的女伴相继成亲,要么闭门谢客,要么围着夫家转,再没空陪我,慢慢的,我便不怎么出门了。”
柳襄想了想,“明日我去瞧瞧老夫人的痹厥之症,趁机探探口气,若她不允,我帮衬你。”
“好!”
隔天,东方破晓,僮仆鼻息尚且雷鸣,卢茂昭已在正房阶下端然静立,听得老夫人翻身起了,才徐步而入,侍奉左右。
“母亲昨晚睡得可好?”卢茂昭伏身理着老夫人衣摆上的皱褶。
“无事牵萦,一夜安眠。”老夫人拍了拍她,“倒是你,每日一早就来伺候,也没多睡会,受苦了。”
“母亲哪里话,都是儿媳该做的。”卢茂昭又照料着老夫人用早膳。
“嗯,今日这蘑菇羹松脆鲜美,格外好吃!”老夫人唤进来一个嬷嬷,“给子殊送一些过去!”顿了顿,补充道:“悄悄地送,他歇得迟,莫将人吵醒了!”
老嬷嬷答应了,自去安排。
食毕,收拾过残桌,卢茂昭给老夫人揉按臂膀。
“子殊带回来那姑娘,你瞧着怎样?”老夫人捧着温茶吹了吹。
“沉静腼腆,真率爽快。”卢茂昭弯了弯唇,“正与子殊相合!”
老夫人点点头,“会医术,有使女服侍,该是个知书达理的大户人家出身,与我们也算登对……”
卢茂昭心里寻思:使女?谁呀……
正琢磨着,忽听丫鬟传报:“蘼芜院柳姑娘在门外侯见!”
“来得真巧!快,快请进来!”老夫人放下茶盏,坐直了身子。
柳襄进入房时,只见一屋子的嬷嬷和丫鬟,个个屏声息气,簇拥着当中一个威色内敛的妇人。
卢茂昭迎上来,携着她送至老夫人身前,“才跟母亲说起你呢!”
不知怎的,柳襄望着上首那张容光和煦的脸,突然有些恍惚,“拜、拜见老夫人!”
“看坐。”晏老夫人举目,细细打量了她一回,笑道:“不知是怎样标致的父母,生出如此相貌的女儿!”
柳襄垂眸,往桌上垫了一块巾布,“我来给老夫人号脉。”
晏老夫人伸出了腕子。
两手都诊过,柳襄道:“老夫人正处七七之年,阳气亏虚,经络不通,故而体寒肢冷,手足酸痹。”
卢茂昭端着茶盏正要递到唇边,闻言猛地一顿,“太医也这么说呢!”
“是不是还开了丸药方子?”
“对!”晏老夫人身边一个嬷嬷开了口,“奴婢这就去拿!”
“看不出来,柳襄小小年纪,医术却精。”晏老夫人笑了笑,“莫不是承了家学?”
“小时候,母亲确实带我认过几样草药……”记忆翻涌,柳襄茫然自失,“后来……我跟着师父读书认字,自己找的医书看,慢慢的就会切脉治病了。”
晏老夫人点点头,眼神里满是柔和。
“方子来了!”
柳襄接过,审阅甫毕,要了笔墨在药方上写写划划,“附子药性烈,桂枝更宜,当归养血,鸡血藤通络,辅以生姜、大枣调和脾胃。老夫人日间若昏沉欲睡,即起散步,气血流通……便能长有天命。”
“好!好!”晏老夫人拉过柳襄的手,“难怪呢!聪慧可人,我瞧着也喜欢!”
柳襄愣了一愣,“老夫人谬赞了。”
“往后就是自家人了,叫我伯母罢!”
卢茂昭抿嘴一笑,众人彼此交换眼色,心照不宣。
屋子里气氛突然变了。
柳襄张了张口,不知怎么接话。
“对了,听子殊说,你原本是要回苑东乡的?”
“嗯。”
“你家住苑东乡哪处街巷?改日我备些薄礼,登门拜访一番!”晏老夫人笑意更深,“该好好谢谢你父母,教出这么好的姑娘!”
柳襄蓦地明白了她的意思,惊得急急站起身,不觉带倒了凳子。
老夫人的笑僵了一僵,众人相顾愕然。
“我……我……”柳襄目光躲闪,“我想起来,两日后就要面圣,我还什么都没准备……”
老夫人一怔,“面圣?”
“你说的是后天,皇帝陛下亲自主持,在国子监召集士子论辩的事吧?”卢茂昭赶忙打圆场,“说是各官家眷可以随行旁听呢!”
老夫人脸色和缓下来,“子殊要带上你?”
柳襄点点头。
沉吟了半日,老夫人向卢茂昭道:“昭儿,你也去,那地方不比家里,你多照应着些!”
“是,儿媳这就将觐见的仪表规矩,告诉她一遍。”
老夫人“嗯”了一声,柳襄便和卢茂昭一同退去。
两人出了屋,都松了口气。
“母亲不喜辞辩,更不喜与仕宦交游,没想到竟然准许了!”
柳襄垂眸,藏起所有波澜。
“起得早了些,困思上来,我再回去睡会儿。”卢茂昭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阿襄,你要是……”
“阿襄!”晏修踩着满地阳光到了跟前,先对卢茂昭略一颔首,又问柳襄:“母亲怎样?”
“并无大碍,调理得当,宿病可除。”
“不是问这个。”晏修握住了她的手,“我是问,母亲有没有为难你?”
柳襄一愣,抬头望过去。光晕刺目,她眯了眯眼,只看到暖阳在他周身描了层金边。
卢茂昭见两人彼此对视,留下一句“阿襄我晚间再来”便离开了。
“母亲看着威严,实际刀子嘴豆腐心,她要是说你,你就撒个娇,她也就过了。”
柳襄沉默须臾,“哦。”
“我去跟母亲问安。前面岔路往东走,就是我住的院子,你先去雁回亭边等我。”晏修指尖在她掌心一拨,转进了园门。
柳襄心绪悠悠,也没看路,沿着栏杆,曲曲折折,慢慢踱到一个亭子,那亭子轩敞雅洁,下临一个极宽的金鱼池,池中几百株荷花,都含着红萼,“哗哗哗”地在水面颤动。
荷风恼人!柳襄看着看着,忽然抬脚一踢,半块圆石“扑通”一声扎进水里。
“哎唷!”池边蓦地跳出来一个身着素袍的中年男子,衣襟湿了一片,头上也都是水珠,他抹了一把脸,顺眼仰望,“谁啊!”
四目相对,柳襄瞳孔骤缩,她足尖轻点,纵身一跃,往他面门击去。
劲风凌厉,那男子吃了一惊,料不到两人才刚见,对方转眼之间就来下手,他连忙后撤,竟稳稳站在一朵小荷的尖角上,“你是谁?”
柳襄力运双臂,“就你一个?”
“什么就我一个,你不也是?这上京城里还……”
柳襄不等他说完,右手一起,直袭他心口。
男子再后跃三步,落到花骨朵儿上,水面波痕一点不起,“啧,你怎么上来就打,和我有仇?”
柳襄俯伏在一片荷叶上,暗自着急。
“小丫头,我不认识你,也不想和你打,我……”
话犹未了,柳襄抢上两步,伸手往他右腿抓去。
“啧,你这小姑娘,脾气怎的这么爆!”男子一个筋斗,在半空中轻轻一转,上了树梢。
柳襄提着一口气,应声而起,也落在枝桠上,抬眸看时,那人已脚尖着地。她怒目而视,正待追之,忽听晏修在背后叫道:“阿襄!快下来,当心摔着!”
他斗然出声,倒吓了柳襄一跳,登时足下一滑,仰面“咕咚”掉进了池塘里。
晏修见她沉浮波中,当下更不迟疑,放开足步奔了过去,到池边时,柳襄已半身趴在岸上,咳嗽不止。
“阿襄?”晏修扶她起来,“没事吧?”
柳襄浑身淋淋渍渍,湿发贴在颈间,甚是狼狈,她靠在他胸膛,逆气一般喘息。
晏修向下移了移视线,心头猛地一跳,连忙别开脸,耳根迅速染上一层薄红。
“主子!”先前那素衣男子离得丈远,弓腰行礼。
晏修瞬间绷紧了身子,抬手解下外袍,将柳襄罩得严严实实才回转身,“澄辉?你怎么也在这里?”
木欣欣:爱睡懒觉,基本不早起(所以要早起的活动一般不参与)
卢茂昭:能早起,但要睡回笼觉
柳襄:无痛早起的高精力人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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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异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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