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庄内事物渐渐繁杂起来。花舞趁着病未发作,常常帮着颜路处理些庄内杂事,又因针黹做得尤为出色,便承担起了给众人做新衣的活计。她非但做得快,更是心灵手巧,别出心裁,新衣的款式样样新颖,又贵在舒适耐用。日子久了,一干弟子就都争着叫她声“子舞姐”以示感激,就连那张良也如此称呼花舞,一见到她就拽着她的衣袖,央求她为他多做一身儿新衣裳。
白真给花舞安排的小屋临海,四周围疏梅横斜,竹影婆娑,好一番静谧清幽;又与颜路药寮离得近,若病发作得突然,还可救个急。小屋窗棂里包罗着绵延百里的海岸线。每到清晨,浪花如积雪,层层叠叠翻滚,海风如素手,轻轻柔柔拂面;一上岸,就连涛声也变得出奇的轻,似乎怕惊醒春闺梦里人似的。
这日,花舞坐在屋里向外望,听着浪涛轻轻拍抚海岸,心里竟然生出了几分尘埃落定的宁静。想来,白夫子知晓自己尴尬的身世,是而可怜自己,这份恩情,她迟早是要报还的。
这半个多月来,花舞凭着从母亲那里学得的长袖善舞的本事,与庄内众人相处得颇融洽。颜路与花舞同岁,却已负责了庄内大半的杂事,非但书读得极好,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对《易经》的领悟力更是颇得荀子赞赏。听众弟子说,下一任掌门大概会在颜路和大师兄伏念中选出。不过,花舞倒是觉得,颜路性子温和,除了和子房耍闹,最喜欢的就是窝在屋里读书;争掌门这种事,他大概率是不会感兴趣的。
张良则年幼,性子活泼好动,而颜路又常有正事,小男孩儿无事可干没人陪时便日日来闹花舞。一来二去,知道了花舞十六,大着他两岁,便开口闭口“子舞姐”。颜路听了,知道自己与花舞同岁,也就免去了“姑娘”二字,直接叫她“子舞”。渐渐的,这称呼旁的人也跟着叫开了,除了伏念对她不冷不热之外,庄上年长的弟子称呼她一声“子舞”,年幼的则叫声“子舞姐”。说来,花舞也总觉得有些不平。这字分明是伏念给她取的,那人却总是生生疏疏叫她一声“子舞姑娘”。按道理,二人交情甚浅,伏念如此称呼她本无不妥,可不知怎么的,花舞每次听了,心里总是莫名其妙有些失落、难过。
窗外朝阳冉冉升起,给雪白的海浪镀了一层红梅的烈艳。花舞习惯了做活儿,便是早晨没事,也起的比常人早。她估摸着此时庄内其他人也醒了,便拿上为白真洗好的衣物,向洗梧院走去。
刚至门外,正欲推门而入,只听里面荀子道:“子房过了年就十五了,也算是半个大人了,这次生辰,给他好好操办操办。” 白真笑应,又道,“念儿过了年都二十一了,早该给他定门亲事了。”
花舞心里猛地一跳,好似浑身血液骤然回流一般。只听白真接着道:“前几年,听令郎说想和庄子里接亲,我瞧着——”
白真话没说完,荀子接了过去,道:“嗯,影儿刚及笈,过了年十六,也该找户人家了。我看她品行端正,身上倒没有那不孝子的陶染……”
荀影吗?花舞心底里映出个人影,温婉娴静,知书达理,端的是位万里挑一的名门闺秀。她心里忽的有些酸楚,忙以手抚住,强压下那扭绞般的感觉,喘息片刻,脸上浮起一丝苦笑。过了半晌才抬手敲门,把衣裳送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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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这十几日功夫,花舞就在忙活中过去了。除夕这夜,小圣贤庄内摆了家宴。花舞随侍在白真身侧,望着庭内一副其乐融融、言笑晏晏景象,又想起在荀府的日子,不禁生出些沧海桑田、恍若隔世的感觉,那种尘埃落定般的宁静再次涌上心头。
庭院对面,张良、颜路正与伏念敬酒。张良忽然拽了拽颜路的一宿,神秘兮兮道,“师兄,你瞧!子舞姐!” 伏念循声望去,只见姑娘立在一片喧嚣里,唇角眉梢挂了个浅淡而温柔的笑,望着一众弟子吃喝笑闹,烛火掩映下,神色分外沉静安宁,若非那过分妩媚妖娆的眉眼,整个人竟有几分冰雪之质。
荀子不喜欢热闹,白真身子又不好,二位夫子不多时便离了席。庄内弟子见两位师尊都走了,就围过来拉着花舞喝酒行令。花舞独身一人,推脱不过众人相邀,只好和一众儒家弟子喝了几杯。伏念见了,不禁暗暗皱眉:一个女子怎可如此放纵!看着姑娘在人群中巧笑嫣然,眼波流转,倏然扭身不愿再看,猛地举杯把手中的酒一口灌了下去。
子房喝不到两杯便就地醉倒在了颜路怀里。颜路抱着小师弟,对伏念笑道:“大师兄,子舞这以来,庄内倒添了不少热闹,多了久违的生气,你说是不是?”
伏念仍旧不肯转身,听着花舞从庭院尽头传来的银铃般的笑,一众弟子催促她跳舞,眉头锁得更深,道:“添了热闹?是搅得庄里不得安宁吧?” 一想到每天中午配饭时,一众弟子们一口一个地叫“子舞姐”,他心里就觉得说不出来的不舒服、不爽利。
颜路听了这话,倒颇不以为然。他这个大师兄素来不易让人亲近,可子舞的性子,庄上任谁都喜欢得紧。若说让庄里不得安宁,谁还能比得过他现在怀里睡着的这位?可偏偏子舞管起子房来是一把好手,即便自己日常繁忙,也有一阵子没见子房上蹿下跳了。他看了师兄一眼,暗暗叹了口气,道:“我抱子房去休息了,师兄,你也早点儿歇息吧。”
伏念垂眸,没有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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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尽头,花舞被一众人围着笑闹,回眸间,瞥见伏念消失在院门外的背影,脸上的笑微微淡了两分,旁人唤了好几声“子舞”才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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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这一夜,伏念不知怎的,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四更天时便就起身闲步,见三省院仍旧燃着残烛几盏,便走了过去,只见花舞一人正收拾着家宴残局上的残羹冷炙。少女深紫色窄袖罗裙的袖子被挽到手肘上方,露出一段洁白如玉的小臂;鸦发用一支旧木簪绾起,因为忙活了一夜,发髻已有些松散,簪旁垂落下几缕青丝,被颈间雪白的肌肤一衬,即便举止间毫无媚态也端的是百媚横生。
伏念挪开眼。进庄子这么久,她一直用这根木簪,就连前些日白真送她的白玉簪也被她婉拒了。她不愿意换儒服,说是宽袍大袖干活不方便,白真也就许了她……
他心里弥漫开一种复杂的感觉。花舞,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师公?”
伏念猛地回过神来,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女脸上瑰丽的微笑,轻咳了一声,道:“那个,子舞,但入新年,愿百事皆如意。”
花舞先是一怔,然后秀美的水眸微微睁大了些。伏念话里没有生分的“姑娘”,没有疏离的颔首作揖,只有真心诚意的新春嘉愿。
姑娘唇角原本礼貌的笑染上了真正的快乐,轻声道:“多谢大师公。”
伏念听着花舞语气中的欣喜,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你以后,也别叫我师公了。”
姑娘又是一怔,撞进伏念目光中的眼神明显带了片刻的茫然无措。伏念再开口,竟有几分吞吞吐吐。
“你称呼无繇是……?”
花舞反应了片刻,唇角的喜悦渐渐直达眼底。
“那……伏大哥?”
伏念望着姑娘眼底的笑意,不知怎的,心底升起几丝慌张,强自定下心神,压住咬唇的冲动,微微点了点头,算是作别,匆忙转身而去了。
花舞望着那冷面少年远去的背影,笑意在眼底沉淀得更深,低头喃喃笑念,“伏大哥。”
初三早上,白真和荀子为张良行了生辰礼。花舞在一旁看着,见颜路眼中满是宠溺,把张良的发用自己新织好的紫色锦缎束起,不禁也露出了欢快的笑意。
伏念瞧着花舞唇边的笑,想起自己那极为严肃的十五岁生辰,以及去年那更为严肃的冠礼,默默垂下了眸。
或许,子舞她,真的为桑海添了一份难能可贵的生气和活力。
再次重申:许多年前看的原文,作者、名称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主要角色的名字,但如何查找都没有找到,于是只好凭记忆产粮再写一次。我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想发在这里和秦时的大家分享。原作者如果看见并介意,我随时愿意把文章撤下来,在这里先行道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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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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