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恶斗。
陈兵的人数是吴兵的数倍,但此次,伍子胥挑选的都是吴军的精兵强将,作战勇猛,陈兵暂时还被压制在山脚。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体力消耗极大,眼瞅着,天就要亮了,范蠡却还没有回来,似乎已经坐实了范蠡出卖军情的事实。
而随着清晨的曙光,吴军看到的,是更清晰的,远多于自己的敌人。
“报告相国,我军伤亡惨重,如果没有援兵的话,恐怕支持不了多久了!”
伍子胥满头乱发,一脸血污,提剑屹立在山间。
伯嚭也有些狼狈地从阵地中央奔过来劝道,“伍相国,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赶快突围吧!”
伍子胥翻身,一剑刺向一个陈兵的脖颈,拔出时,血喷如注,溅了他一身,他喝道,“我伍子胥,一生戎马,不会亡于此地!”
伍子胥正待翻身再战,却只见陈兵突然四散而逃,伯嚭指着远方那驾车而来之人兴奋地喊道,“是范蠡!”
众人放在兵刃,皆遥望而去,来人果然是范蠡。
“相国,太宰,范蠡来迟,请恕罪。”
马车停好,范蠡引陈王下来,向伍子胥及伯嚭行礼道。
陈王随后道,“伍相国好,太宰好。”
伍子胥走上前来,还礼道,“参见陈王。”
“相国免礼,相国受惊了,”陈王安慰且解释道,“我已经下令,让我军撤兵了。这次相国受命解本王之困,却被陈兵包围,本王实在心中愧疚。这次,围困相国的,是误听我王弟谗言的将士,本王必定处置,请相国见谅。”
伍子胥听罢,却冷冷地扫了范蠡一眼道,“陈王,此事一定是背后有人在搞鬼,怎么能怪您呢。”
陈王不好意思地陪笑道,“还望相国回国以后,向吴王转达本王的谢意,本王对吴王的高义,铭感五内,定当以城池及贡物报答吴王。对伍相国的忠勇,范蠡的计谋武艺,更是心中折服,望吴王容让本王向二位恩人致谢。”
伍子胥道,“陈王过奖了,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带着残兵回朝了。”
“相国说的是,我们就各自忙各自的了。”陈王又转向范蠡道,“范大夫仁义过人,必有好报。”
范蠡颔首,聊作还礼。
伍子胥回到队伍中整兵,远远瞧着陈王与范蠡相谈甚欢,道,“范蠡这个家伙,我早晚杀了他。”
伯嚭听罢道,“伍相国,你这是什么话,范蠡这次毕竟解救了我们。”
“哼,”伍子胥道,“我根本不信他会安什么好心。我看他就是见久攻不下,我们没死,于是转个弯把陈王搬来了。”
伯嚭看伍子胥眼中杀意明显,劝道,“伍相国,他拿着大王的虎符,生死由大王处置,回朝的路上,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如此一路归朝,还算相安无事。
朝堂之上,夫差对众人一翻论功行赏后,转言问道:
“这次出征,虽然没有生擒陈王叔,但也平定了陈国的内乱,让陈王一心归顺,寡人应该高兴。但寡人听闻,在将士当中,互相攻击,这件事令寡人很不高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伍子胥回禀道,“大王,这次出师,虽然击退了陈王叔的败军,但是中途遭伏击,死伤了不少将士,老臣认为,一定是范蠡向陈王叔通风报信,想让我全军覆没!”
“老臣请大王严惩范蠡!”
夫差看向一旁的范蠡,只见范蠡面不改色,表现的相当从容,于是夫差问道,“范蠡,你到底有没有通风报信?”
“大王,范蠡阻止相国出兵,并不是使用了什么奸计,而是使用大王的虎符,传达大王的命令。”范蠡道,“其实范蠡在潜入陈国王宫之时,已经知道了陈军出发围剿我军的消息。”
伍子胥一听,大怒道,“既然早知道陈国要围剿,为什么不速速相告!”
范蠡平静道,“但范蠡有任务在身,权衡轻重,并且猜想以相国的神勇和智慧,这些贼兵,应该一时奈何不了,所以我决定,先去生擒主谋,营救陈王,再求陈王发兵,营救相国,这应该也是大王的意思吧。”
“胡说!”伍子胥斥道,“如果不是你通风报信,陈王叔怎么会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呢,而且一下就找到了我军的驻扎之地!”
范蠡道,“陈王叔为什么可以事先洞悉,在下不知道,这得抓到陈王叔之后才能明白。如果范蠡真的想陷害相国,我大可向陈王隐瞒你被围之事,这样,陈王也不会出兵相救了。这事陈王也可以作证。”
伍子胥怒道,“一派胡言,此人心机甚密,当然可以在失败之后借此狡辩,请大王明察!”
夫差看着范蠡,范蠡十分坦然地迎着他的视线,夫差嘴角一扬,道,“这次暂缓出兵,让范蠡生擒陈王叔,是寡人的意思,相国你误会了。至于陈王叔为什么能知道我**情,这件事不能小视,”夫差转向一旁吩咐道,“沮鞑,找人是你的强项,尽快抓到陈王叔,寡人要知道幕后主使之人。”
“是!大王!”沮鞑道。
夫差心道,不过,即使没有抓到陈王叔,对背后之人,他心里也早有推论。
这样想着,夫差又仔仔细细将范蠡打量了一翻。
待散朝后,夫差对范蠡道,“你跟寡人来。”
随即夫差将范蠡领到了一处高高的宫城城楼上。
“不知大王召在下何事?”
夫差挑明说道,“这次出师,你的功劳不小,寡人知道,你靠自己的能力解决了所有问题,还救了伍子胥。”
范蠡不骄不躁道,“不敢当,托大王的洪福。”
“想不到名满天下的范蠡,也会这么虚伪。”夫差扬眉道,“你这样做,和伯嚭有什么区别?”
范蠡也轻轻扬了扬唇角道,“区别就在于,大王不会让太宰大人单枪匹马去解救陈国的危机。”
“哈哈哈哈,”夫差大笑道,“这才像范大夫。”
范蠡轻轻颔首,待夫差笑罢,便问道,“大王让我来,就为了讲这件事么?”
夫差听罢,深深看了他一眼问道,“寡人问你,你其实可以利用这次机会,杀了一直反对你的伍子胥,但你偏偏救了他,你到底什么居心?”
范蠡坦然道,“大王错了,此次孤身犯险,我不仅仅是为报大王的救命之恩,还为了普天下的百姓,如果伍子胥死了,吴国必定大乱,吴国大乱对我王勾践没有任何好处,这是其一;其二,我私下也答应过陈国的公主,一定会救出陈王,所以范蠡是尽力而为。”
范蠡并没有否认自己是为了勾践,也没有假装自己是为了吴国,范蠡的回答坦坦荡荡,令夫差心中更是欣赏不已。
“寡人差点忘记你是个性情中人。”
夫差说罢,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敛去了,他望着这诺大的王宫,良久,语气低沉道,“可是你却始终不肯真正为寡人效力。”
还急于借此事与寡人划清界限......
“忠臣不侍二主,请大王见谅。”范蠡垂眸,又再次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大王对我的赏识,范蠡心里感激。”
“哼,”夫差道,“感激有什么用。”
范蠡哑然,一时不知再说什么好。
夫差也知,他此时从范蠡这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范蠡甚至以为,他会那样救他,仅仅是因为想要笼络他,范蠡对他,是没有存一点儿别的心思的。
夫差转身看着范蠡,范蠡那望向他的如此“单纯”的眼神,却又让他十分不甘。
舍身相救。
这是他与范蠡之间迄今为止唯一让范蠡挂在心上的羁绊。
他本以为范蠡是真的不会为他有任何动容,原来,范蠡,还是会记挂的。
会记挂,就是好事,不是么?
所以,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让范蠡还上这份情,撇清这层关系,解开这份羁绊,放下这份记挂?
他哼笑了一声,左右踱了两步,才又道,“你放心吧,你这次想还寡人的恩情,寡人接受了。”
范蠡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夫差却又道,“可寡人却总觉得,差点意思。”
范蠡微微一怔,又觉得似乎也并不出乎意料,于是问道,“范蠡不明白大王的意思。”
夫差道,“那日寡人只为救你,但你这次,似乎并不只是为了寡人吧。”
范蠡后脊一僵。
“寡人并不是施恩望报之人,但既然你想报这个恩,就该更有诚意一些。”夫差盯着范蠡道。
范蠡冷静道,“大王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
“若你肯再为寡人做一件小事,那我们就两清了。”
范蠡沉吟片刻道,“什么事?”
夫差道,“不急,日后寡人自会告诉你。”
“好,”范蠡答道,“不过……”
“放心,寡人知道你介意什么,”夫差道,“寡人自然不会让你为难。”
见范蠡默许,夫差心道,来日方长,范蠡,寡人会让你慢慢明白寡人的心思的。
“启禀大王,越国送粮的队伍来了,文种想要求见大王。”正在这时,一个内侍来报告夫差道。
子禽兄怎么会来?
范蠡一听,心下便思忖起来。
夫差看了他一眼道,“你先回去吧。”
范蠡听罢,虽心有疑虑,却并不停留,果断地拜别夫差,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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