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女离开后,他心情也好了许多,更重要的是,心中不再低迷。
他将凤求凰青铜器的问题仔细看了一下,与工匠再次讨论,开始重新熔铸,终于在几日后,铸成了新品。
于是,他便入宫,求见夫差,了却这桩差事。
之后,他会搬回马厩,重新与大王站在一起。
他相信,即便这一次很难,他们依然可以挺过这一关。
可刚入了吴宫门,范蠡便遇见了刚回宫的西施。
西施身后,宫女侍卫跟随,范蠡赶忙行礼道:“参见娘娘!”
“范大夫好。”
西施见范蠡,欣喜地问道,“范大夫,你这是……”
“大王命我铸造的礼器初成,我请大王去看看。”
“这样啊,”西施却道,“不巧,大王不在宫中。”
“哦?”
西施道,“我陪大王去狩猎了,大王现在还在猎场。”
范蠡问道,“那怎么娘娘一个人回来了?”
西施一脸颇有故事的表情道,“大王他疯了,伍相国说有刺客来行刺他,他硬是不听,还说要换个新玩法,要猎刺客。”
“竟有这样的事情?”范蠡听了,暗暗思索,“谁这么大胆,明明知道戒备森严。”
西施摇了摇头,叹惜道,“艺高人胆大,恐怕又是一个送死的。”
范蠡突然想到什么,“难道是他?”
“谁啊?”
范蠡看了西施一眼,却并没有解释,而是一脸忧惧地马上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范蠡一路跑到马厩,直到看到勾践劳作的身影,才放缓了步子,松了口气。
“大王!”
勾践只是“嗯”了一声,依旧不怎么搭理范蠡。
范蠡有些气喘吁吁主动道,“我……刚才听说……有人去刺杀夫差,我还以为……是大王一时冲动呢。”
勾践听罢,一改多日来对范蠡的冷漠,紧上一步来到范蠡面前,十分紧张道,“有人去刺杀夫差?夫差死了么?”
范蠡瞧着勾践的反应,双眸瞬间警惕,像能看穿勾践般问道,“怎么,大王好像知道这件事情?”
勾践的目光明显闪烁了一下,却道,“夫差行事暴虐,人人得而诛之,有人刺杀,当然并不稀奇。”勾践继续着手下的活,一会儿,却忍不住回眸又看向范蠡,继而又关心道,“那,刺客成功了么?”
范蠡的眼神更加税利,表情却更加忧虑,语气反而平静道,“不知道。”
范蠡又定定看了勾践一秒,问道,“大王,你是不是知道刺客是谁?”
其实,从进来这里,范蠡的眼睛就一刻未从勾践的眼睛上移开,眼睛是人的窗口,范蠡在观察对手的时候,从来都是直视这扇不能伪装的窗口。
勾践与范蠡对视,但勾践躲闪的眼神却更加让范蠡确信自己的猜测,范蠡继而语气更肯定地问道,“你告诉我,是谁!?”
勾践刚想开口,但一想到,那人是范蠡最最亲近、最最宠爱的师妹,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了。而勾践这样的反应,却让范蠡心中更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已经袭上他的心头。
范蠡语气更急,更严厉地催促道,“说啊!”
勾践的目光更加躲闪,已经不敢直视范蠡了。
范蠡突然间了然地质问道,“刺客是不是我师妹!”
勾践余光瞄上一眼范蠡,范蠡此时严峻的眼神刺得他完全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他数度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语无伦次。
“我看越女姑娘侠骨仁心,”勾践定定心神道,“她肯为本王去刺杀夫差,本王很是敬佩……”
范蠡双目怒瞠,激动地质问道,“你怎么能让一个女人去刺杀夫差呢!”
“越女姑娘武功高强,聪明机智,而且胆识过人……”
看着勾践依然在顾左右而言他,范蠡心中一股怒火再也压制不住,范蠡以从未有过的严辞冲着勾践厉声质问道,“夫差的武功怎样你难道不清楚么!我与夫差拼尽全力一搏,尚不能绝胜,何况我师妹她一个女孩!何况那里还不止夫差一人!”
范蠡怒视着勾践,胸中的怒火不住地翻涌,片刻之后,喷涌而出。
范蠡怒吼道,“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范……”
说罢,范蠡再不管勾践要说什么,转身便向外奋力跑去。
越女,不要干傻事!
越女,你一定要坚持住!
越女,等师哥来,师哥一定会救你!
范蠡一路跑着,心中却早已纷乱不已,他要救越女,他要救他的师妹,但放眼整个吴国,整个吴宫,又有谁能帮他呢?
西施!对,只有西施!
他一路匆匆入宫求见西施,那一脸慌张、焦急的样子,吓了西施一跳。
“范大夫,怎么了?”
范蠡一把抓住西施道,“你知不知道大王的狩猎场在哪里?”
西施一愣,多年浸淫在王宫的争斗中,西施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她看着范蠡一反常态的样子,十分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于是立即屏退左右,低声问道,“你知道刺客是谁?”
“她是我师妹啊!”范蠡失声道,
“越女姑娘?”西施音调一高,连忙收住声音,十分诧异。
范蠡急切道,“她跟我一起长大,是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就是牺牲我的生命,我也要去救她!”
西施忧惧更重道,“不行啊,伍相国已经派了宫中最强的兵马去抓她,你若去营救,必被发现。”
范蠡却十分强烈地坚持道,“我不管,我要救她!”
“范郎,你冷静点。”
“我不管!”范蠡道,“快告诉我地点在哪里!我要是不去的话,她就没命了!”
西施认真打量着范蠡,认识范蠡这么久,她从未见范蠡为一个人如此不顾一切。她见过越女,深知那是怎样一个义薄云天、深明大义的女孩子,如果可能,她当然也想救她,可是现在……
“为了你师妹,你真可以不顾一切?”西施问道。
范蠡坚定地答道,“我看着她从小长大,我不能让她有任何意外!”
见西施仍在犹豫,范蠡痛苦地哀求道,“西施,求求你,帮帮我吧。”
范蠡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慌张,认识范蠡的这些年来,遇到再大的困难与危险,西施也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过这样的表情。
她是了解范蠡的,此刻的范蠡,肯定是极为痛苦、脆弱与无助的,否则,以范蠡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是断不会这样表现出来的,也断不会这样地恳求她。
西施又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命人备车。
“好吧,我带你去。”
马车在树林间狂奔,范蠡向着前方的路,引领而望,心中急切不堪。而西施却似一脸平静,只时不时看一下范蠡。
马车停下的时候,范蠡急不可待飞身而下,牵了西施向林中奔去,越走越深,直到豁然开朗之处出现一条小溪,范蠡才恍然大怒道: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猎场!你是不是骗我来这里?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西施仍然平静,“我不会让你见到夫差,”她的语气有条不紊,“伍子胥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你根本救不到她,你去了就是送死。”
“我送不送死,还说不定呢。”范蠡激愤道,“但你这么做,分明就是害死了我师妹!”
西施动情道,“我不想看着你去送死啊!”
“你不想我送死?”范蠡抓过西施道,“你为了我们将来的幸福,可我师妹呢,她有什么错,你为什么要牺牲她!”
西施愣愣地望着范蠡道,“范郎,这真的是你的真心话么?”
范蠡看着西施那受伤的眼神,狠心地将脸扭向一旁,却抑制不住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你认为我是一个自私的人么?”西施深情而激动道,“你想过么,你要是出了事,暴露了复国的图谋,那大王的下场会怎样?越国千千万万百姓的下场又会怎样?你想过么?”
“你以前跟我说过,义有大小之分,在重要的时候,要重大义而弃小义,在国家大义面前,个人的牺牲和屈辱,又算得了什么,我深居吴宫,日夜思念故土,为得又是什么?范郎,难道你全都忘了么!?”
“我没有忘,是大王变了!”范蠡气急攻心,只觉胸口一阵钝痛,他迸发着一腔控诉,“他的屈辱,让他变成了瞎子!让他什么都看不见!他冲动、他鲁莽,他看不见别人的牺牲!既然如此,我们在这里干什么!我们在这里干什么!!!”
“不,范郎,你一定是误会了大王,大王他……”
“不要说了,西施,不要说了,”范蠡周身像突然失去了全部力气般跌坐在石头上,他抹掉了眼角的湿润,他心知无论如何,此时再去救越女都已是徒劳。
但西施不该这样骗他,不该,那是他的师妹啊!无论如何他都会救下她!他会救下她,他突然在心中暗自告诉自己,如果他去求夫差,夫差一定会放过他的师妹的!
当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他心下一愣。
他竟颓唐地发现,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报了这样的念头,他知道夫差会听他的,会对他让步。他知道夫差是真的喜欢他,所以,夫差不会杀他,他相信,如果夫差知道越女是他的亲人,夫差一定不会杀他的亲人,也不会为难他。
他知道,夫差一定会成全他。
可是这些,他却不能跟西施说。
而现在,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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