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包子的?”
“……你们在干嘛?”
李志龙像听到什么笑话,噗嗤一笑:“你?问我?在干嘛?”
“你是校长还是警察,管这么宽,有人给你发钱啊?”
“不想被老子打,就滚,远,点。”
他双手仍插在裤袋,眯眼靠近凌霄,抬脚重重碾上他的脚面!
凌霄一时没防住,被钉鞋压住了大拇指,一瞬间,钻心疼痛迅速从脚尖回传。
不能打架。
不要打架。
凌霄硬生生止住想要抡起手臂给他一个过肩摔的冲动,闷吭一声,把脚抽回来。
这双蓝色板鞋是奶奶年前捡回来的,是他的压岁鞋,上头本来就有点开裂,此时泥灰渗透进去,不管怎么刷,都刷不干净了。
凌霄懒得跟这位“龙哥”废话,对方叽叽歪歪一大堆,看得心累。
他垂下眼,十分具有侮辱性地比了比李志龙头顶,随后轻松地拨开对方身子,令他往旁边一歪,差点站不稳。
这肉量,顶多400块。
“他妈的,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干他!”
李志龙怒指一帮小弟,见他们动都不敢动,火气蹭蹭就冒了上来!
“龙哥……还在学校里面呢,打架会有门卫来抓的……”
“我们不敢上,龙哥,你不是有你哥罩吗,你先上!”
这群怂货!
李志龙脸色青一块白一块,十分精彩,知道指望不上这群软脚鸡了,心一横,跑向不远处的锻炼器械。
单双杠生锈掉皮,螺丝松动,李志龙粗鲁地卸下螺帽,取下一根支撑杆,武器握在手中,冰凉刺骨,带着一丝像血的铁锈味。
没人敢加入他们俩的纷争,看着凌霄越走越近,不由自主分开一条道路,包围圈中央的人暴露在眼前。
凌霄眼睛刺痛,鼻子小幅度抽了一下。
不知为何,他想到了今早屠宰场送来的那扇去骨猪,肉皮白花花,一刀裁下去,肉像活物一样,把刀口吞进去。
杨积楼后院的花岗岩水池粗粝耐磨,大块猪肉摆在上头接受水柱的冲击,水花四溅,肉皮如同波浪翻滚。
林雪靠墙跌坐着,下身纱裙胡乱拎起来套在身上,上衣还算整齐。
她太胖了,根本没有腰,匆忙之间裙腰背直接拉到了胸口。
两条腿大喇喇地伸着,没有遮挡,更没有衬裤,再提高点,连贴身衣物都遮不住了。
凌霄并非有意这样联想,只是眼前富有冲击力的场景,令林雪如提线木偶般任人宰割。
她皮肤很白,只不过有点胖而已。
仅此而已。
他不知道林雪到底经历了什么,或许只被指挥着撩起裙子供人嘲笑,或许,在今天以前,就遭受了更多非人的侮辱。
凌霄伸手:“你能站起来吗?我拉……唔嗯!”
身后剧痛!李志龙袭击了他!一根硬棍狠狠击中他半弯的后腰!
他一时间控制不住表情,眼睛瞪得极大,痛叫出声。
林雪总算有了反应,她双唇发抖,仿若下定决心抬起头,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哭声,凌霄吃痛的表情近在咫尺,浓眉紧紧锁着,朝她伸出的手也在晃动,似在极力忍耐剧痛。
李志龙用了全身最大的力气,略带亢奋地脚下乱跳,还想用铁杆一头继续戳凌霄的腰背。
“跟老子比狠!老子打得你狗吃屎!”
凌霄没有躲开。
他面前就是呆滞的林雪,万一李志龙收不住劲,一棍子戳下来直捣林雪面门,到时就真出大事了!
凌霄护住林雪,对她说:“抱头低下!”
幸好林雪照做了。
他忍受着身后接二连三的戳击,趁机伸手抓住了铁杆,上臂发力向后猛推!
李志龙踉跄往后退,但紧紧不撒手。
妈的!这小子后脑勺长了眼睛还是怎么?!
抓住武器就好办多了,凌霄松气转身,尽量忽略腰间刺刺麻麻的后痛,棍子被两个人同时抓在手心,但双方力道悬殊,很快凌霄就占据了上风。
二人始终隔着一米距离,凌霄像耍猴一样来回甩杆,但越是发力,后背就越痛,尤其开头第一下被击中了竖脊肌,现在已有了筋肉撕裂感。
李志龙岂能感受不到,他眼看着凌霄脸色发白,猖狂大笑。
“痛吧?不放吗!是不是想死!”
“知道老子厉害了吧!识相的就从操场滚下去!”
“对啊,还不放下赶紧滚!”
“赶紧去医院看病吧!顺道看看脑子!”
“不喊声龙哥不准走啊!”
哄闹声四起,催着凌霄赶紧认错,无端还生出点好意来了。
凌霄一张脸煞白,血色尽褪,但依然挺直腰杆,扯出一个冷笑。
“不知道你们在放什么屁。”
刚聋那会儿就有小朋友在厕所欺负凌霄,花印抱住凌霄的胳膊大叫,清脆童声沙哑成了破锣嗓。
“不要打架!不要打架!!”
凌霄双眼充血,恨得失去理智,花印根本拦不住,那道声嘶力竭的呼喊,几乎成了他这辈子听见的最后几个字。
后来,世界逐渐一片死寂,没给凌霄留下半分生机,只有花印,唯有花印,偶尔能唤醒他萎缩的听神经。
那是鸣叫呼啸的轰隆声,没有音调和字节,只有含糊不清的声波撞击。
就像对着悬崖峭壁喊话,一开始还有清晰的回声,圈圈消磨后,慢慢只剩下尾音,风把它送到耳边,再迅速带离。
凌霄知道,这不是听觉,这是触觉。
是中枢神经自作主张的幻想。
不要打架。
我不是要打架,我得保护自己。
如果能顺带着保护别人的话。
凌霄从兜里掏出石块,高高举起,在李志龙惊恐的眼神中,向他的天灵盖,狠狠砸了过去——
……
“再等下去就上课了!哎,你是不是就想逃课啊?叔跟你这么大的时候,想上都没地方上。隔壁村的丫头片子可精神了,天没亮起早早的,从我家门口过,背个帆布袋子,我说,你去哪儿啊?——”
收音机咿咿呀呀地在放黄梅戏,刚好唱到《双下山》。
“刀山火海且由他,火烧眉毛顾眼下,哎呀呀……”
杨积楼舒舒服服晃着摇椅,掐紧嗓子跟唱。
“又见那活人受罪,哪曾见死鬼戴枷啊……”
半睁眼瞥花印。
得,这小子跟座山雕似的守在锅炉前面,俩眼睛直勾勾盯着二中校门口。
“叔早跟你说了人家要谈恋爱,你呀,不开窍,不像凌霄他有男子汉的担当,这么小就知道以后想要什么了。讨老婆、混饭吃,一步到位!”
花印捂住耳朵。
“叔也一样,不过叔的追求没这么现实,叔就喜欢买彩票,要的是一种感觉,你这么小体会不了,哦也不是,瞎长三四十岁的也体会不了……”
平时这时候,杨积楼早就走人了,可花印来了快半小时,没见到凌霄,愣是不挪窝。
问他吃不吃早饭,赌气说不吃。
杨积楼搬出摇椅躺下,本想晒个太阳,没成想风是越吹越劲。
他啧啧摇头:“冷不冷啊?快点念书去,给你吹成脑震荡,不是闹着玩的。”
花印:“少管我!”
“……哟,100斤的小人,50斤的脾气。”
“凌霄出来了!”
花印瞬间蹦得老高,极力提高存在感,让凌霄注意自己。
“凌霄!——”
连喊了几声,凌霄都低着头不理人,姑且就当他没听到好了,可是过马路怎么也不左右两边看啊?找死是不是!
凌霄稳稳地走回包子铺,见杨积楼还在,说:“叔,你等我下。”
杨积楼乐乐呵呵地看花印跳脚。
小脸蛋异彩纷呈,还磨牙呢,越看越可爱,想捏爆。
“我说怎么等这么久呢?感情吵架了啊?你犯啥贱啦,凌霄都不理你了?”
“你才犯贱!”
花印故意骂回去,还凑近摇椅,打了下杨积楼的胳膊。
这下应该能触发凌霄的训导反应吧……
一旦他被抓住说脏话,或对长辈出言不逊,凌霄都会强烈表达不满。
凌霄就是个老古板!
他喜欢人乖乖的,又文雅又嘴甜,讲礼貌讲文明,看不惯一切以下犯上的出格行为。
凌霄半背书包,手在内袋里来回摸,掏出来几张整整齐齐的纸票。
“叔,昨天是我数错了,少的钱别从工钱扣了,月底我想拿整的大票。我奶又给了我几张,我一起还给你。”
杨积楼没跟他客气,接过来随便数一数,然后指挥凌霄放进柜台抽屉。
“知道了……你看吧……”
他转向花印,摇椅也不晃了,再次暗示凌霄和程梦园的非正常友谊。
“谈恋爱了,不一样了,少男怀春了,账都给我算错。”
花印:“哦,算错多少啊?”
杨积楼:“我哪知道。”
花印:“那你怎么知道算错了?”
杨积楼:“凌霄自己说的啊,他是会计,顺带兼职审账。”
花印不可思议:“他主动跟你说算错了,然后给你补钱??”
“不然呢?”杨积楼理直气壮地点头。
“叔雇他干这个的,难道还等我发现不对劲了才说吗?那叫监守自盗!”
花印不说话了。
等凌霄收拾好准备走了,花印才别扭地对杨积楼说:“那你得付他两份工钱,他还给你当跑堂呢。”
杨积楼笑骂两句,掌心一用力,按回收音机的天线,喇叭外头的网罩被擦拭过,没有油渍,闻一闻,也没有醋味儿。
花印的小书包很鼓,在屁股后头甩来甩去,杨积楼乐得快从摇椅上掉下来,他伸了个懒腰,走回猪肝色的堂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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