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杜是个典型的壮汉，和宁久微差不多高，有些冷的天，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长袖t，洗过了很多次，松松垮垮，袖子卷到手肘处，正在拿铁锨在院子里挖坑，旁边放了一棵瘦瘦弱弱的冬青苗。
见有人进来，他阴鹜的一双眼睛移过来，随后又转到自己正在挖的这个土坑里，深深的一铁锨下去，挖出了尚湿润的泥土，丢在一旁。
“你们是警、察？还是为了李二贵的事情来的？”
还没等两人说出来意，李杜就率先出了声。
“对，”宁久微也没遮掩，走过去，看了眼冬青：“得再挖深点，这冬青根长的多。”
李杜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一眼，冷笑：“我不是都说了吗？怎么，你们内部的资料不是共用的？”
凌晨就有人来找他做了笔录，宁久微自然也有一份。李杜似乎被这又来的人问烦了，语气也不太好。
“只是想找你再问些其他的，”宁久微笑着说，他不急不躁，问：“等你种完冬青？”
李杜不说话，依旧深深地挖那个坑，一下一下地往外面拨土。
花棠棠环顾了一下他这小院子，四间房，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近些年庄子里盖新房的人很多，他这依旧是老样式，收拾的倒是干干净净，屋檐下挂了好几串玉米辣椒，院子里铺着一张大的塑料布，上面是些玉米粒，引了很多麻雀来啄食。
这李杜倒不是孤儿。有父有母，可惜兄妹姐弟加起来有五个，李杜是个中间的，最容易受到忽略的那种。同样上到小学就退了学——这个村子里的男人大多如此。后来外出打了几年工，回来分了家，这个旧院子就是他分到的。
花棠棠等的无聊，眼睛四下里看，已经在心里盘算开了。
这个时候的玉米，已经差不多老了，不好吃。不过，冬葵差不多能吃了，等这件事了结，她得和阿毛去采上一篮子，做汤或者炖肉都很好。
李杜终于挖完了坑，坐下来，歇上一歇，径直去自来水管下洗了手，拿旁边不太干净的毛巾擦了擦脸，抹掉额头上的汗，顺手又搭在肩膀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猛吸一口，夹在手指间，斜斜看了宁久微一眼：“你也来一根？”
宁久微推辞了，他问的东西倒不多，只是同李杜聊了聊近日的状况，又问了他与李二贵的关系——
李杜的回答依旧同笔录上的一致——小学一二年级的同学，小时候就玩不到一块去，长大后各自忙各自的，没啥交流。因为蔬菜吵架那事，李杜觉得自己没什么错——菜农那里有那么多菜，凭什么他李二贵能买，其他人不能买？同样的饭店，他送李二贵不送的菜，这又有什么问题吗？
一开始他还有所保留，说到最后，气性也上来了，絮絮叨叨，倒成了抱怨。
花棠棠则是趁机出了魂，在他家屋子里转了转，没有摩托车。
宁久微看着突然如布偶娃娃般一动不动的她，无奈了。
这妖类出窍的本领，他可没有。
听了李杜大半天的吐槽，眼看着近黄昏了，宁久微起身告辞，带着刚刚回了魂的花棠棠离开。
出了村子，外面已经是晚霞满天。微微带了点灰的天空，边缘处是橙黄色，混着一点红，落日已经半掩，像极了腌好的鸭蛋黄，流油的那种。
一路驱车回济青市，两人都没有说话——也算是奔波了一下午，宁久微倒还没有倦意，花棠棠倒是说：“好久没有走这么长时间的路了。”
宁久微问：“你也会感觉到脚疼？”
花棠棠摇摇头：“那倒不至于，只是比起动来动去，我更喜欢把自己半埋进土里，晒着太阳睡觉。”
……植物的本性吗？
刚回了山海巷，还没进门，就看到了阿毛。虽然感受不到寒冷，但也知道与普通人一样多加衣服，灰T上印着“海天酱油”，外面套黑色的连帽卫衣，下是松松垮垮的黑色运动裤，脚踩回力，头发颓然地散下来，盖住了耳朵，颇像个落魄的画家。
一看到花棠棠，他那眼睛便亮了起来，走过来，献宝一样给她看自己手里提着的塑料袋。
里面装着绿油油的野菜，一捧一捧的，十分喜人，可不是荠菜么？
花棠棠问：“你可带了猪肉回来？”
阿毛点点头。
“那咱今晚上就吃饺子！”
花棠棠转脸看着宁久微：“如果没什么事，你也留下来尝一口鲜呗。”
宁久微也不作假：“行呀。”
吃饺子这种东西，向来是大家一起动手的。那猪肉是阿毛从马三那里买回来的，新鲜，傍晚刚杀的猪，特意挑了块最嫩的给他。
剁肉这件事情，还是阿毛来，小围裙围在他身上，有些略显窘迫。一些年轻人喝不来白酒，都爱啤酒，花棠棠也买了些在店里备着。送啤酒的小哥还送了不少围裙给她。
阿毛剁肉用两把刀，一手一个，从左到右，从上往下，笃笃笃，全成了肉末。用筷子挑起来看，几乎清一色的大小。
这是门手艺活。
花棠棠做饺子皮，面倒不用发，不过也得醒上一段时间；捶的力道要适中，做出来的才劲道。麦子是今年的新麦，打出来的面粉，虽说不如超市里卖的雪白，但胜在新，加了蛋清一起和。
醒面团的同时，花棠棠开始做馅，拿开水焯一下荠菜，原本翠绿的叶子顿时变暗了；挤干水，这才剁碎了，同猪肉及葱姜末混在一起，加入蚝油、酱油，撒点盐与白胡椒粉，搅拌均匀。
花棠棠擀的一手好面皮，每一个都圆滚滚的，薄厚均匀，宁久微尝试着擀了一个——四四方方，惹得杨招弟笑个不停。
饺子是三个人一起包的，宁久微包的虽然丑了点，但好在能封住口，不至于露馅；杨招弟虽然年纪小，但也包的有模有样。
两人一妖说说笑笑，不多时便包完了。
阿毛那边水也烧开了，下了锅，大火烧，滚了两勺凉水，一个个圆滚滚的饺子就浮了上来。
蘸料也准备好了，有蒜末、香醋、酱油还有剁椒。精致的小碟子，每个人面前都摆了一小碟——唯独招弟面前，没有剁椒。
饺子皮滑而韧，里面包裹的肉十分香，荠菜极鲜，又是下午刚摘的，鲜美可口。一口下去，汤汁出来了些，烫到舌头，也不舍得松口。
荠菜剁的细碎，与肉末混在一起，嫩生生的，外面的一层饺子皮，正好把所有的鲜香都包裹在了里面。若是外面皮上蘸一点香醋，又是一种风味。
杨招弟爱的是酱油——这酱油也不是市面上常见的那种，是从孔雀那边买来的，他痴迷于做酱油，追求材料的极致。这酱油不太咸，却更香，杨招弟蘸着酱油，能吃掉一大碗饺子。
阿毛最爱的是辣，面不改色地吃着剁椒拌饺子。杨招弟看他吃的香甜，偷偷拿筷子从他那里蘸了一点剁椒，舔了一下，顿时辣的要飙出泪花来。花棠棠看到了，连忙去冰箱里拿冰镇的山楂汁，杨招弟泪汪汪地接过喝掉，舌头火辣辣的疼。
宁久微好奇，也拿饺子蘸了蘸剁椒汁，刚入口，整个人都不好了。
额头上登时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一旁阿毛看着他，无声地笑了，挑衅般，夹起一筷子泡椒，直接送入口中。
花棠棠看宁久微强自镇定的样子，忍俊不禁，仍旧是给他倒了酸梅汁。这泡椒可不是一般的辣，辣椒是摘的野生小米椒。她之前尝过一次，也是辣的出了汗——因为阿毛喜欢，她便都留了下来，还存了些种子，预备明年春天种在院子里。
宁久微大口猛灌酸梅汁，依旧没能完全解除口腔里的辣。那辣如同火一般，灼烧着他的口腔，咽下去，又烧到了咽喉。
看来他还真的不适合吃辣。
吃的正欢乐，忽然有人推开玻璃门进来了。
一抬头，就看到了孟怀良，狐狸眼笑眯眯：“宁哥来这里吃好东西，怎么不叫我一声？”
随后目光放在花棠棠身上，停顿了一下，开口：“几日不见，棠棠还是那样美艳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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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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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荠菜猪肉饺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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