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招弟抖了一下,也不敢抬头,小声说:“炉子灭了,我过来找火柴点火……”
“笨死你!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养了你这么个废物!”
丝毫不顾及还有客人在,在骂人的时候,宋宝的脸上意外地浮现出红晕。
“我过去帮忙好了。”
花棠棠主动开口,她半推半扶着和杨招弟出了门——被自己的母亲这样辱骂,杨招弟的脸始终木木的,没有一点反应,像是个泥偶。
没有一点小孩子身上应当有的稚气。
眼看着花棠棠把杨招弟带走了,宋宝喘了两口气,又继续抹泪花:“真是可惜了我家死鬼,年纪轻轻就走了哟,也没留下点什么……这让我孤儿寡母可怎么活下去呦……”
扯着嗓子嚎了半天,见宁久微始终沉默,宋宝悄悄地看过来,试探地问:“那个,同志,你看看啊,我们这个情况,是不是应该给点补助?”
另一边,花棠棠把杨招弟带到了厨房里,阿毛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看那炉子果真已经灭了,里面还是烧的蜂窝煤,表面泛了白灰,明显是这个烧尽之后没有及时续新的,花棠棠让杨招弟在一旁坐下,先是在炉子里放了几根树枝,阿毛张口就要吐火,被花棠棠及时拦住了。
幸亏书包里有备用的打火机。
在树枝上浇了几滴油,点燃,看着烧的差不多了,花棠棠这才去墙角,用铁夹子夹了一个,放在了上面,一分钟过后,那煤球便点燃了。
铁水壶里已经灌满了水,提着放在了炉子上,花棠棠也不出去了,拉着个小矮凳坐在杨招弟面前,准备与她好好聊一聊:“你认识那个兰花妖?”
杨招弟低着头:“不认识。”
到底是小孩子,连谎话也说不准。
花棠棠笑眯眯,单手托腮,另一只手去戳她的膝盖:“你怎么一点也不好奇?”
正常人的话,不应该把重点先放在“兰花妖”上么?这个小姑娘,第一反应就错了。
杨招弟猛地抬起头,她那怯懦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我以为你说的那个人姓兰,叫花妖……我又没出过杨家庄,不认识什么姓兰姓花的人。”
花棠棠不提这事,笑吟吟的,又问:“你的腿怎么受伤了?”
杨招弟下意识地去捂那伤口:“走路摔倒了而已。”
“哦?”
花棠棠挑挑眉,不等她反应过来,就握住了她的脚腕。
她的手很凉,杨招弟打了个哆嗦,想甩开,结果没有成功。
“别……”
没说完,花棠棠已经轻松地把她的裤子卷了上去,露出布满青紫淤痕的左腿,瘦瘦的,皮包着骨头。
有两处地方,鼓起了小小的包,外面露着一点血痂。
手轻轻碰过去,杨招弟身体猛烈一抖。
那是……
花棠棠呼吸一滞,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她没有硬拔,稍微用了些妖力,在附近吸一吸,慢慢地把那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一根细细的,长长的,闪着寒光的针,针身布满了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
花棠棠把那根针放在一旁,头也不抬,去吸另一根。
她竭力控制着自己。
不过一个十岁的幼童!究竟是谁,下此狠手?
饶她是妖,也忍不住打冷颤——下黑手之人,心肠该是如何冷硬?
杨招弟的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些伤痕更加的显眼。尽管花棠棠十分小心,但取针的过程也是痛的,杨招弟却一声也不吭,只是攥紧了自己的衣角。指甲断了一块,她也毫无所知。
见她不肯开口,花棠棠取尽了针,终于忍不住了:“你不用怕,告诉姐姐,是谁做的。姐姐去帮你出气,外面的那个小叔叔也会帮你的,他是抓坏人的——”
“没用的,”杨招弟摇摇头:“等你们走了,她还是会这样对我。”
花棠棠敏锐地抓住了字眼:“是你妈妈做的?”
杨招弟看着那从她体内取出的针,麻木地开口:“这两根是,以前的那些,是爸爸扎的。”
“禽兽。”
花棠棠咬牙切齿地开口。
因着生气,她呼吸急促,大脑因为这个消息而混乱,但仍是不忘安抚这个小女孩:“你别怕,我们会有办法的。”
也或许是打开了话匣子,杨招弟继续说:“他们说,在我身上扎针的话,就能给我生出弟弟了。”
“愚蠢!”
花棠棠气极反笑,她冷着脸:“这都是些什么哪里传出来的废话?真是……”
她实在想象不出要用什么样的字眼来形容这对愚昧的夫妇。
简直荒谬。
杨招弟身体犹在微微地颤抖。
大概是想起了当时被扎时候的事情了吧。
花棠棠心疼地抱住她,顺着她那有些乱的麻花辫往下揉:“别怕别怕,我去告诉外面的小叔叔,他会帮你做主的。”
“没有用的,”或许是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这样温柔的对待,杨招弟双眼里闪着泪花,摇摇头:“没有用的,当初我去报警,他们说这是家务事,管不了……有一次,一个很好的叔叔过来了,我爸爸当时答应了,等他们一走,继续打我。”
说着,她噙着泪花,把自己的袖子卷起来,胳膊上,有好几个烟疤:“这是他烫的。”
细到如同柴火的胳膊上,清晰地印着几个圆圆的、皱起来的疤痕,旁边还有几个肿包,应当也被针扎过,后来又取出的。
花棠棠大概明白了,她问:“是那个妖怪帮你取出来的?”
杨招弟依旧摇头:“没有妖怪,我不知道还有妖怪。”
花棠棠一声长叹。
她抱抱杨招弟,想了一想,又招手让阿毛过来,阿毛懂她的意思,从背包里摸了摸,摸出几块玫瑰牛轧糖出来,放在杨招弟手中:“吃吧,吃点甜的,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杨招弟一开始还推辞,被花棠棠强硬地塞给了她,她这才接过,小心翼翼地揭下外面的一层糖衣,塞进嘴里,压在舌头下含着。那甜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不舍得嚼。
也因着这一块糖,杨招弟断断续续地,又讲了些其他的事情。
她们家一开始并不算穷,但宋宝生杨招弟时难产,险些一尸两命。后来花钱买药调养身体,花了不少钱,但一直怀不上孩子。
凡是那些贴小广告说“包生男”的,还有各种秘方偏方,都买来试过了。
到了后来,杨富开始怀疑,都是这个女儿,挡了他的儿子出世。那个时候,杨招弟才五岁,家里人铁了心认为她是过来讨债的,每天打骂,丢重活给她干。
日子久了,杨招弟渐渐适应了。还是学校里派人来说,杨富才勉强松口让她去读书。
读了不到半年,杨富听说了一个偏方——在女儿身上扎钢针,下胎一定生儿子。
他竟信了。
第一次被扎的时候,杨招弟哭闹的厉害,那钢针又细又长,痛到她几乎崩溃。杨富嫌她叫嚷的心烦,直接一巴掌扇在脑袋上,扇的她连续三天呕吐不止。
……
杨招弟淌着泪,慢慢地说:“从小时候,我就觉得我和其他人不样,他们都有爹妈疼,就我没有……五奶奶说,那是因为我妨碍了小弟弟的出生,所以爸爸讨厌我。等到他们给我生了弟弟,就好了……”
糖是甜的,但她心里是苦的。
听得花棠棠也忍不住了,她跳起来:“不行,我要去找宁久微——”
这件事情性质太恶劣了,她气愤不已,把一开始的目的完全抛在了脑后。
想到这里,她猛然回头:“这些事情,你告诉过他吗?”
杨招弟摇摇头:“我没敢说。”
去了堂屋,宋宝犹在唉声叹气,因着方才杨招弟的话,她对眼前这个女人实在生不出一丝同情了。直接把宁久微拖到柿子树下面,花棠棠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宁久微,喘口气,问:“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宁久微沉吟片刻:“一码归一码。”
花棠棠气愤地跺脚:“宁久微!”
这家伙,她真的想扑上去咬他。
“你是不是觉得杨富的死是罪有应得,那妖怪是替天行道?”
花棠棠猛点头。
“但如果人人都是执法者的话,这世界就乱套了,”宁久微说:“他完全可以从其他方面惩罚这对夫妻,但不应该伤他们的性命。”
花棠棠摆手表示不懂:“那你们人类就能随意伤害其他的生命了吗?”
她又想到那些可怜的白菜精和萝卜精:“我们苦苦修炼,最后还不是被人类吃掉。”
“这不是一回事,”宁久微摸摸她的脑袋,他个子高,花棠棠的头顶与他胸口平齐,伸出手,直接压制住了正欲暴走的小姑娘:“你别担心,该处理的,我都会处理。”
关于这个说法,某些地方依旧存在。之前也是偶然间被推送新闻,还以为是个例,结果一搜,出现了好多件。
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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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玫瑰牛轧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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