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久微的劝说失败，不仅如此，花棠棠还成功地站在了杨招弟这一边，拒绝帮助寻找那个兰花妖。
宋宝病恹恹的，耳朵倒是挺尖。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她挑起帘子往外看，一张蜡黄的脸，眉毛拧成了老面团：“你们要不要留在这里吃饭——招弟，快去给两位客人煮面——”
“不需要了，”花棠棠一口回绝，她气鼓鼓的，目光在宋宝与宁久微之间打了个转，哼了一声，转身拉着阿毛就往院子外面走：“我店里还有事情要处理，先走一步了。”
“哎……”
宋宝还欲挽留，只听的宁久微在后面淡淡地说：“不必留她了。”
声音听不出喜怒。
花棠棠更气了。
这些人类！果真还是向着自己种族的！
阿毛一直乖乖地跟在她后面，等到去了柿子林附近，它变成了赤焰麒麟原本的模样，乖乖地伏在地上。
待花棠棠坐稳了，它这才展开翅膀，直冲云霄——
风从她耳边吹过，花棠棠抱住阿毛的脖子，嘟囔：“这个人类根本就不可信嘛，一点儿也不好，先是冤枉我，现在又助纣为虐，帮那些坏人！我才不能去因为这背叛自己的同类呢！”
阿毛依旧保持着沉默——它已经不会说话了，目前能做的，只有带她去能让心情好一点的地方。
花棠棠把脸在阿毛身上蹭了一蹭：“还是我家阿毛好，知道明辨是非，不像那个人一样坏！”
阿毛带着花棠棠，去了南方的桂花林——如今那边正是桂花飘香的季节，黄澄澄，明亮的一片。香气扑鼻，迎面而来；还未落地，花棠棠抱了个满怀。
因着阿毛这顷刻之间可行千里的速度，花棠棠得以保证美食铺子里的食材供应——她选择的，多是当季的。不过，有时候她也不会亲自动手，而是差遣了阿毛去帮忙取来。
遇到一些不好保存的，譬如桂花之类的，她还是更倾向于自己动手。
这是一片野生的桂花林，无人看守，再三确认周围没有人类存在之后。阿毛才俯冲落地，花棠棠把方才的不愉快抛在脑后，从阿毛的背包里翻了翻，翻出来些干净的玻璃罐子，选择那些刚开了一天后的花，小心翼翼地摘下来，只采了花瓣，存在了罐子里。
她预备着做些白糖桂花来吃。
保存适宜的话，可以一直存到冬天——到时候，外面飘雪，裹着毯子窝在沙发里，吃口白糖桂花，再喝杯酸酸甜甜的山楂红枣苹果饮，岂不美哉？
桂花香气馥郁，花棠棠贪婪地吸着，采了满满两大罐，这才满意地打道回府。
回到铺子的时候，还不到下午四点。
铺子只在早晨和晚上开张，因着巷子里居住了不少妖物的原因，花棠棠常常会把铺子开到深夜——至于她自己，因为本就是草本妖，休息的话，两三个小时就完全足够了。
不过，如果是冬天的话，她需要更长的休息，基本上就只有晚上营业了。
铺子里还保持着她离开的样子，她打开玻璃门，风铃叮铃铃地响个不停。门口的花换成了情人泪，绿油油地生长。
这是居住在巷尾的花姑送来的，这个巷子里所有的花，都是从她那里订购的。每月只需一百块，她便每隔五天送来时兴的花卉，摆在店铺门口。不过因为花棠棠开的是美食店，花姑在送花卉方面，便选择了些香气不那么浓烈的，或者干脆送不开花的绿植过来。
进了店，花棠棠径直去了后院，往一块长满青苔上的石头上一蹲，她顺手拿起一旁的小木槌，对着石头敲了五下。
这是他们之前约定好的暗号，三下代表快躲起来，五下是开会。
一只翠绿的小青蛙率先从一旁古井里跳了出来，紧接着是一个拄着棉签当拐杖的小仓鼠，最后面，是个圆滚滚的橘猫。
看着人员齐了，花棠棠清清嗓子，严肃地下达命令：“我们这里被盯上了——”
“那就搬家呗，”小仓鼠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一双小黑豆般的眼睛看着花棠棠：“年轻妖，慌什么。”
“我不能走，”花棠棠坐在石头上，摊开手：“我还没有找到那个人。”
“找个屁，都这么多年了，你知道他如今轮回成人还是妖了？运气差点的，投胎成猪，你现在去菜市场转转，说不定还能买块他的肉回来。”
小青蛙个头不小，说起话来，却是一套一套的：“我都劝过你多少遍了，人妖殊途！如果他现在是妖还好说，如果是人，你怎么办？人的寿命就那么几年，他能陪你多久？退一万步说，你敢把自己真实身份告诉他？你忘记白娘子的惨剧了吗？你能隐瞒他多长时间？等过个十年，你还是这么一副样子，他能不生疑？你怎么向他解释？”
“呃……我又没说非得要以身相许。”花棠棠挠挠脑袋，讪讪地说：“不过想报恩罢了。”
“每一个爱上人类的人都这么说。”小仓鼠精准地总结。
青蛙补刀：“我还没说完呢，更重要的一点，你都不记得人家长什么样子了，也记不准味道——几千年了，你怎么能笃定他如今就在这里？”
阿毛沉默地递写了字的纸过来：“我能感应的到，他如今就在济青市。”
青蛙气的“呱”了一声。
花棠棠忽然意识到还有一个小成员没有开口：“哎？橘子怎么不说话？”
众妖齐齐望过去，只见橘猫趴在石板上，晒着太阳，睡的香甜。
“……”
“我觉着橘子最近好像又肥了一圈哎，是不是要带它去看看医生了？年纪轻轻得了高血糖就不好了。”花棠棠忧心忡忡的提议。
“别转移话题，”小仓鼠迈着小短腿滴溜溜地过去，拿棉签戳花棠棠的脚：“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留在这里，不过你们最近几天都谨慎着点，”花棠棠托腮：“今天有个捉妖师过来了，虽然他说自己不会乱抓一气，但我们还是小心行事比较好。”
三只小妖怪应了一声，都各自哪来的回哪里去了，就橘猫自己，已经躺在石板上睡了个天昏地暗了。
花棠棠把前面的门关好，这才去了厨房。
她先做的是白糖桂花，玻璃罐子已经洗干净了，把桂花细细地吹去尘土——洗过的桂花，就没有那股子浓郁的香气了。为了不破坏这份香气，花棠棠会使用些小小的妖力。
桂花是需要自然晾干的，不过花棠棠如今心里难耐，直接烘干了水分。
先在玻璃罐子底部铺上一层细细的白砂糖，铺一层桂花，再加一层白糖，如此一层层码上，顶部依旧铺着白糖。
花棠棠去了院子里，自葡萄架下挖出一罐从山上带来的米酒，往玻璃罐子里倒了一点，这才密封好，放进了冰箱里。
如此做了三罐，还剩了不少桂花。
翻了翻柜子，花棠棠发现了还有不少低筋面粉，想了想，决定做桂花饼干。
她又想起了破旧院子里的杨招弟。
不管怎么说，那孩子都是与那兰花妖保持联系的——
花棠棠那日见到兰花妖在吃柿子，应当是杨招弟给她的。
不同水土，长出的柿子也是不同的，而那个味道——与她家的柿子一模一样。
甩甩脑袋，努力把这件事情从大脑中甩出去，花棠棠把黄油软化，加入白砂糖和蛋液，一边搅拌，思绪又飘乎乎地飞远了。
怎么回事呢？自己怎么不记得那人身上的味道了？
彼时，她还只是一株连化形都不能的狗尾巴草。凭借着丝毫不起眼的外表，躲过了一波又一波采药人的搜刮，孤零零独自修炼。
遇到那人的那天，她刚进化出了嗅觉，风里带来了栀子花的香气。
或许是栀子花太过浓烈，掩盖住他身上的气息。
花棠棠只记得他那时候穿了件浅蓝色的布衣，手指修长，握了一把剑。
回忆起来，也只有这么几种，关于他的脸，大脑依旧是忠诚的一片空白。
加入桂花，花棠棠继续搅拌。
她的眼睛，在那天受了伤。
从此以后，看到人或者妖，都分辨不出长相，他们的脸，在花棠棠眼中，都是一片空白——像是过曝的照片，脸庞的部分只有白光。
但她的嗅觉却更加的发达。
哪怕隔了一条街，她都能准确无误地闻到并分辨出来，那气味是谁身上散发出来的。
就像现在。
花棠棠搅拌的手一顿。
她闻到了那只兰花妖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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