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婆双手有些许颤抖,待唐凌瑶平静后,才小心递上一封绘有唐门银狐图标的信函:“小小姐,这信…”
唐凌瑶将头高高昂起,双眼闭上,两行清泪从眼角滑入发鬓:“该来的,都会来的,芸婆帮我准备行李,我明日就动身。”
像是早就料到一般,唐凌瑶理了理额前的发丝,扬起一抹笑容,从身后环抱住芸婆,像个小女孩儿似的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芸婆,我明儿可走了,你可别太想我。”
行至半月,终才抵达久违十二年的蜀中。
蜀中唐门,曲折蜿蜒,依山而建,面积广大,覆压着三百多里地面,因植被丛生,宫殿高耸,把天日都隔离了,长年累月,阴雨凄凄。
正因为如此,蜀中之人性格冷僻乖张,又以暗器,毒药伤人见长。
“青门城令主唐凌瑶,拜见门主。”唐凌瑶对着那正堂高坐之人,以额触地而后拜。
堂上之人并未发话,唐凌瑶便直起腰身,静静地等待着。
唐门规矩森严,门主不发一词,所有落坐在两侧交椅上的人也都在静观默察,满是族人长老的正堂犹如墓地一般的死寂。
只有屋外雨落如柱。
唐凌瑶却是波澜不惊,仿佛跪在正中央的不是自己,漠然与平静。
一直过了许久,高堂之上传上一个沉闷而又雄健浑厚的声音:“我听说,张太守已被天策府的人带了去,可有此事?”
“确有其事,属下无能,甘愿领罚。”
便有执事家仆上到前来“瑶令主,这边请。”
唐门密室内,几缕微弱的光斜斜地照着,但又被那无尽的黑暗残忍吞噬,苟延残喘地挣扎着。
被寒凉如冰的铁皮墙包裹着,这一间就像是棺椁座落在角落里,没有一丝风,随着一行人点亮用木架子架起的数十盏火盆,“棺椁”内的景象才在炙热的火中浮现。
位于正中的是一副血迹斑斑的木头十字架,在微弱的灯火中,龇牙咧嘴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的惨无人道的刑|罚,那带着残血的刑具挂满整个房间。
在一个密不见光的角落里,静静地放着一个唤作“熊笼”的铁笼子。
长约四十五寸、高约十五寸的。
这个铁笼子连一只大个子的狗都无法在里面站立,这就是唐门囚|禁罪大恶极的犯人之地。关在里面的所有人,会在腹部插上了一根铁管,每天,刽子手通过这根管子抽取犯人胆汁。
牢不可破的笼子,永远不变的姿势,每天抽取胆汁的剧痛……无穷无尽的折磨令犯人疯狂,他们会在笼子上抓咬,用张长的指甲拼命地挠自己身上所有能够碰到的部位,过长的指甲刺入肌肤,挠得鲜血淋漓。有的人会疯了一般不停地啃噬自己的手掌,直至血肉模糊、溃烂;有的甚至把自己挠到开膛破肚。
“这个笼子,瑶领主可还记得?”
“记忆犹新。”唐凌瑶唇边挂着淡漠的笑,美得如同一枝妖冶的带刺玫瑰,深深看了铁笼子一眼,平静地走向那十字架,闭目养神般靠着,任由执事家仆把自己双手抬高绑于两端,腰间,脚踝处,也都用铁链紧紧锁住。
“门主知道您爱美,叫小的们带来这五石散。”
唐凌瑶没说二话,张口吞下。
当五石散开始发挥药性,唐凌瑶体内像是被谁点了一把火,炙热滚烫的感觉让她想挣扎想摆脱这个巨大的枷锁,细细密密的汗丝渐渐从额间流出,聚在一起又汇成一滴滴豆大的汗粒,从她下巴滑落在地上,在地上形成一道水渍。
火盆中的火越烧越旺,将周围的空气凝固住了一样,唐凌瑶有些吃力地想要挣脱开来,身子不由得开始晃动,扭动着身姿蹭着身后的十字架,声如蚊蝇的低喃从她口中溢出:“嗯…”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逐渐离散,陷入了昏睡中...
“爹爹!不要啊!放我爹爹出来!求你们了!”
绑在十字架上的人眼里都是泪,大口大口喘着气。多年后,她又再次回到这个令她恐惧万分的密室里,梦中不断循环的断断续续回忆凭凑成刻骨铭心的记忆,将她狠狠地拽回那个不堪回首的十三年前。
那些带着黑色面具的人朝她靠近,再走近时,伸出一双双苍白的手将她稚嫩的脖子紧紧勒住,疼痛、窒息...
“放开我...放开!”
当她从梦中惊醒,睁眼就瞧见那恍惚跳动的暗红烛光,还有那尊潜伏在黑暗间的囚笼。
汗水濡湿了她的衣衫,便如刚从水里爬起来一般,头痛得像要炸裂开,胸口也好像被塞进了一大块坚石,透不出气,却又在胸腔里极速蹦跳个没完。
“来人...水...”她动了动嘴皮了,无声地呢喃。
这时听闻外边一阵脚步声,“吱呀”一下,密室铁栅栏被打开,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走进来,目光至始至终都没从唐凌瑶身上移开,这目光凌厉、尖锐,似藏着不共戴天的仇。
“你可又活着回来了,当初将你扔去那错综复杂的青门城秘阁,就想着你最好死在那!”妇人捏着唐凌瑶下巴,将她提高面向自己。
仔细端详着唐凌瑶那姣好的面容,她那细长的睫毛微微煽动着,湉静如湖的凤眼中似含着一汪秋水,右眼眼角的泪痣像似抹不掉的轮回印记。
唐凌瑶舌尖轻扫过干裂的唇,轻笑出声:“那真是抱歉了,阎王爷还不想收了我去。”
话音未落,那妇人捏拳一击,直直砸在唐凌瑶腹间:“谁让你回来的!你去死!去死啊!替我儿子偿命!”
咒骂间,又用尽力道往那腹间砸了好几拳。
唐凌瑶咬紧牙关,因躲避不开只得硬生生挨下这几下,加之外界的燥热,血气顿时往上涌,张嘴一口鲜血吐到地上,耷拉着头,大口深呼吸着。
“啊…”
就当妇人怒气更涨又要提拳时,一名女子闯了进来,从后握住那妇人要落下的拳。
“母亲,您息怒,这里就交给我吧。”
来人正是唐门门主与其正房夫人唯一的女儿,唐阙卿。
“阙儿,好好让她吃吃苦头,别忘了,你哥哥是怎么死的。”
“是。母亲,此地过于阴寒,您身子不好,还请先回。”
母亲送走后,唐阙卿回首,定定看着唐凌瑶。
唐凌瑶默默翻了翻眼皮,鼻子轻嗤一声,做好了准备。
“哎...”悠悠的叹息声由远及近,唐阙卿从袖间拿出一张雪白的帕子,在唐凌瑶唇间细细擦拭:“母亲将你打疼了吧?”
那帕中点滴血迹,宛如雪地上撒落的朵朵红梅,弥漫出腥香。
拿出一盏茶水,让她抬高头缓缓喂入那干裂的唇中。
这茶冰凉解渴,顺着喉咙流入肚腹,连那五石散的药性都缓和了不少,可见这是她事先就备好了。
“谢大小姐。”唐凌瑶嗓子稍微清爽了些,出声答谢。
唐阙卿听到这个称呼,叹了口气,伸手放在唐凌瑶与大十字架之间,轻揉着“瑶儿,你还是不肯像从前那样叫我么?当真要如此冷漠了?”
唐凌瑶目光涣散,不知该把目光停留在何处,飘忽不定。
“回不去了,你我之间,已是宿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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